疫苗到货这天,张大山天没亮就蹲在村口。
他蓝布衫的后背浸着汗,盯着东边刚泛起鱼肚白的天空,手指头把卡车挡板敲得咚咚响——这可是老黄牛念叨了半个月的牛瘟疫苗,要是晚到半天,牛棚里那二十来头宝贝疙瘩指不定要出什么岔子。
来了!二狗子的尖嗓子从土坡上炸响。
张大山猛地直起腰,卡车的轰鸣声裹着晨雾卷过来,车斗里用草席盖着的木箱子被绑得结结实实。
他刚要迎上去,斜刺里窜出辆吉普车刹在路中央,扬起的尘土里,陈干事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干部服下了车,公文包拍在卡车前盖上:张队长,这疫苗没在县兽站备案,按规定得暂扣。
张大山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一步跨到陈干事跟前,比对方高出半头的身子压过去:陈干事!
牛棚里的牛都开始咳嗽了,老黄牛说再晚两天就得倒一片!
你这是要让三百口人的活路断在牛槽子边儿上?!他攥着卡车挡板的手青筋直跳,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去年冬天你娘病了,是我带着队里的马车半夜去县里拉药——这会儿你跟我讲规定?
村口的动静像颗炸豆,眨眼工夫就炸开了。
端着搪瓷碗喝稀粥的王婶子把碗往墙根一搁,拎着锅铲就跑;二狗子他爹扛着锄头从地头抄近道,鞋跟沾着新翻的黑土;连孙寡妇都裹着灰布衫挤过来,怀里还揣着刚给小金花缝的布书包。
人群越围越密,像堵墙似的把卡车和吉普车夹在中间。
杨靖是跑着来的。
他裤脚沾着磨坊的浆糊,老远就看见张大山的蓝布帽在人堆里直颤。
系统面板在脑子里疯狂跳动,【危机值+20%】的提示刺得他太阳穴发涨——可等看清陈干事腰间别着的那串钥匙,他突然笑了,伸手抹了把额角的汗,冲挤在最前头的刘会计使了个眼色:叔,把咱的账本和物资图拿来。
杨靖你凑什么热闹?陈干事皱着眉,这是县社的事......
是三百口人的事。杨靖没接话,伸手接过刘会计怀里的黑皮账本,各位叔伯婶子,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啪地翻开账本,纸页被风掀起一角,这疫苗钱打哪来的?
是仙灯协供卖手电筒、电池的三成利润。
每户摊了七分钱——您说扣就扣,那这七分钱,退不退?
人群里地炸开了。
老针线婶子举着手里的布袜子挤到前头,袜尖还沾着线头:我闺女等着卖这袜子换奶粉呢!
要扣疫苗,我这袜子钱找谁要?二狗子他娘拽着自家小子的新工装裤,膝盖上的补丁针脚密实:我家娃长这么大,头回穿上没补丁的新裤子!不知谁喊了句我家分兔毛红利还没花完呢,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都闭嘴!陈干事的脸涨得通红,可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
小满子爷拄着枣木拐杖挤进来,拐头的铜箍蹭着地面,在土路上划出道白印。
老人白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可眼睛亮得吓人:老陈,你爹是烈士,当年在雪地里给咱们送粮,冻掉了三根脚趾头。他转身对着人群,拐杖往空中一指,谁家孩子穿上平安裤了?
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