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大喇叭还在嗡嗡响,杨靖站在槐树下,看晨雾里晃动的人影像煮饺子似的往场中央挤。
马主任裹着军大衣站在石碾子上,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手里捏着个黑皮笔记本——公社文书到了。
王念慈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手指把空账本夹攥得发白,指节都泛了青:“要不……我去跟文书说,是我没保管好。”她声音轻得像被风卷走的稻壳,眼尾还挂着昨晚没擦净的泪痕。
杨靖偏头看她,晨光里她睫毛上还凝着露珠,突然想起前儿给她递搪瓷缸时,她也是这么慌,茶水洒了半袖子。
“慌啥?”他故意用肩膀撞了撞她,“你当我昨儿后半夜蹲柴房喂蚊子是闹着玩?”说罢转身往柴堆走,军大衣下摆扫过地上的霜,发出簌簌的响。
“等等!”铁脑壳的大嗓门像炸了个雷。
这老保管员扛着杆红缨枪挤进来,枪头的红布被风吹得一飘一飘,“昨儿后晌我巡仓库,瞅见周知青摸黑往杨靖家柴堆那边溜达!”他拍着胸脯,嗓门震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他说找斧头,可那柴堆离仓库二里地!”
人群“嗡”地炸开了。
张大山把草帽往地上一摔:“怪不得我家鸡崽子昨儿半夜叫得邪乎!”大脚婶叉着腰挤到周卫国跟前,花围裙上的锅灰蹭了他蓝布衫一道:“查窗?查窗用得着猫腰跟个地老鼠似的?莫不是偷鸡摸狗!”
周卫国的脸白得像刚下的雪,喉结动了动:“我……我是帮队里修漏风的窗!”他伸手去拽大脚婶的围裙角,被大脚婶“啪”地拍开:“修窗?你倒说说,漏风的窗在杨靖家柴堆里?”
杨靖蹲在柴堆前,手指在稻草里扒拉。
草屑沾了一头,突然摸到个硬邦邦的铁盒——跟系统回溯里的画面分毫不差。
他抽出盒子,封面的草屑簌簌往下掉,边角还挂着两排细密的牙印,像谁拿小锯子啃的。
“找着了!”他直起腰,举着账本转了个圈。
阳光透过槐叶洒在封面上,把“代购点账目”几个字照得发亮,“敢情是老鼠拖走的!”
人群“唰”地围过来。
马主任挤到最前头,眯着眼睛看那排牙印:“老鼠?这牙印倒齐整。”
杨靖翻开一页,指尖点在被啃了半边的字迹上:“你们瞧,这‘张老三赊肥皂一包’——老鼠啃了半边,可这字儿……”他故意拖长音,“还是楷书体!横平竖直的,连笔锋都没歪!”
全场静了两秒,突然爆发出哄笑。
大脚婶笑得直拍大腿,花围裙上的锅灰扑簌簌往下掉:“好家伙!老鼠还懂书法?比老墨盒写的还工整!”老墨盒正蹲在墙根抽烟袋,听见这话“噗”地喷了口烟:“我写的那叫‘英雄墨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