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知宫廷深似海,太后突然召见,缘由未必单纯。或许是真的听闻风声想讨个方子,或许是某些势力想借此探她的虚实,甚至可能是赵侧妃一系挖的另一个陷阱(比如在入宫途中或宫内安排意外)。自己如今根基未稳,大蒜素等研究尚未成功,贸然卷入最高层的纷争,暴露在各方视线之下,无异于火中取栗,风险远大于机遇。不如暂避锋芒,以退为进,献上药枕既表了忠心,又避免了直接卷入漩涡。
谁知,太后用了那药枕之后,当夜竟睡得格外安稳,竟是十年来首次一夜安眠至天明,翌日醒来神清气爽,胸闷心悸之感也减轻不少,凤心大悦。赏赐如流水般涌向冷月苑,金银绸缎、古玩玉器之外,竟还有一块宫内御用工匠赶制、黑底金字的“医者仁心”金匾,据说是太后亲口夸赞后,皇帝御笔亲书赏下的!
云舒恭敬谢恩,送走天使后,当即便指挥人手,将这块沉甸甸、象征着无上荣宠和护身符的金匾,悬于锦华堂工坊最显眼的大门之上。金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几乎刺痛了某些人的眼睛。
“王妃,这般招摇……会不会树大招风?”小荷看着那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忧心忡忡。
云舒仰头看着那匾额,唇角勾起一抹淡然却又意味深长的笑:“招摇?不,小荷,这不是招摇,这是护身符,是盾牌。有了它,赵侧妃和她背后的人,短期内再想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动我,就得先掂量掂量太后娘娘的颜面和陛下御笔的分量了。”
但她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更加谨慎。荣誉和庇护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甚至可能因为这块金匾而更加汹涌。就在悬挂金匾的当日下午,她在亲自检查新一批入库的药材时,捻起一撮三七粉,正要放入称盘,动作却猛地顿住。不对。
色泽比平日她用的似乎更白一些,气味也……淡得几乎难以察觉,却夹杂着一丝极细微的、不和谐的酸涩气。
她的心猛地一沉,但立刻告诫自己:冷静,或许是批次不同。
她取来一杯清水,将少量药粉投入。正常的三七粉应缓慢沉降,水色微黄。然而,眼前的粉末却迅速在水中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细微的泡沫,并且……
她屏住呼吸,另取一份自己带来的样品对比。差异微乎其微,若非她五感敏锐且对药材极度熟悉,绝难发现!
她立刻取来银簪探入,片刻取出,簪身毫无变化。
不是砒霜? 她微微一怔,紧绷的心弦稍松。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但下一秒,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如果是用其他银针试不出的毒呢?比如……某些矿物之毒?
一股冰冷的后怕瞬间攫住了她。这不是莽撞的陷害,这是一个极其阴险、极其隐蔽的毒计!她不动声色地取样,用磨制得更加精良的琉璃镜仔细观察粉末形态,发现其中果然掺杂了一些极细微的、不属于三七的晶体和纤维。最后,她取少量混入饵料喂给笼中用来试药的小鼠。
不过半个时辰,那原本活蹦乱跳的小鼠便变得躁动不安,继而口吐白沫,四肢抽搐,很快便僵死笼中!
有人将三七粉换成了外形相似、却含有不明毒素的植物根茎粉末!手段极为隐蔽阴毒!这绝不仅仅是赵侧妃那种砸瓷器发泄的人能想出的手段,背后定然有更懂医药之人的黑手!
“王妃……您看您……眼底又青了……”小荷看着云舒连日操劳、又经此惊吓后更加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忍不住哽咽道,“日日防贼,夜夜惊醒,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咱们现在有太后赏赐了,他们怎么还敢……”
云舒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难掩疲惫却眼神越发锐利沉静的脸庞。她拿起胭脂水粉,轻轻地、仔细地遮掩眼底的痕迹,练习着温顺、谦卑、甚至略带惶恐的表情,仿佛还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冷宫弃妃。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力量:
“快到头了,小荷。等我们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撼动规则,让他们感到真正威胁的时候……就该轮到他们,日夜难安,寝食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