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急着让两人立刻动工,而是随手捡起一截木炭,在脚下平整的石板上写画起来。
“不用一整块,先从那两坨废料上,各切下来一条。”赵衡画出两条长方形的钢坯,“把这一条高碳钢,和这条低碳熟铁,像这样叠在一起,然后用铁皮或者铁丝捆扎结实。”
他一边说,一边在石板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流程图。
“第一步,入炉。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铁看着快要化了,但又没真的化成铁水,有田,这个火候你最懂。”
周有田弓着腰,眼睛死死盯着石板上的图,立刻点头:“明白,就是铁烧得发白,还往外冒金星的时候!”
“对!然后立刻取出来,放到水力锻锤炭在图上重重一点,“这一步,叫‘锻合’。只要这步成了,后面就好办了。”
“锻合之后,再把它打成长条,然后对折,再入炉,再锻打。如此反复。”
赵衡在石板上画着折叠的示意图,一次、两次、三次……
澹台明羽闻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奇景。
他那平日里注重仪表的宝贝姐夫,一身干净的长衫早就被烟灰蹭得乌漆嘛黑,正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跟一个铁匠、一个炉头,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对着一块破石板指指点点。
那专注的神情,比他自己研究刀谱的时候还要入神。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澹台明羽小声嘀咕,嘴角却忍不住咧开,满脸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他已经摸透了,每当姐夫露出这种不把自己当人看的表情时,就意味着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新玩意要出世了。
命令传下,整个匠作营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一块高碳钢和一块熟铁被送进了锻炉。周有田亲自拉动风箱,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炉膛的观察口上,死死盯着里面不断变幻的火光,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炉火轰然作响,两块冰冷的铁块在烈焰的舔舐下,从暗红,到橙黄,最后变得白亮刺眼,表面仿佛有无数金色的星点在雀跃跳动。
“好了!”周有田猛然爆喝一声。
铁臂张立刻指挥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徒弟,用巨大的铁钳将捆扎好的钢坯从炉中夹出,飞快地送到锻锤之下。
“落锤!”
随着铁臂张一声令下,重达千斤的锻锤带着万钧之势,轰然砸下!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如烟花般四溅。
这一锤,将决定这个疯狂的想法,究竟是天才的创举,还是一个可笑的错误。
锤头刚刚抬起,铁臂张便立刻示意停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块被砸得通红的钢坯上。
“裂了!”一个年轻匠人失声喊道。
只见那两块叠在一起的钢坯,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结合处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高碳钢和熟铁仿佛两个互相排斥的倔驴,谁也不服谁,根本没能“长”在一起。
第一次尝试,失败!
铁臂张的老脸猛地抽动一下,火辣辣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感觉脸上挂不住。周有田也是一脸懊丧,一个劲地捶自己的脑袋,觉得是自己的火候没掌握好。
“没事,意料之中。”赵衡的声音却异常平静,没有丝毫的失望,“把裂开的地方敲掉,重新入炉。有田,这次火候再高半成。老张,落锤之后不要停,给我连着快锻三次!”
他的镇定,像一剂强心针,让骚动起来的匠人们重新安下心来。
是啊,先生都没慌,他们慌什么?
废料被清理,钢坯重新入炉。
炉火被催谷到了极限,当钢坯再次被夹出时,那刺目的白光甚至让人不敢直视。
“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