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皇城朱雀门
残阳如血,泼洒在皇城朱雀门高耸的城楼上,给冰冷的青砖镀上一层黏稠的金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焦糊气,那是尚未完全冷却的战场气息。城门下,宽阔的御道早已不复往日的整洁,深深的车辙印里淤积着暗红的泥浆,混杂着碎裂的甲片和折断的枪杆,被无数双沾满血污的军靴反复践踏,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泥泞沼泽。几面残破的叛军旗帜,如同被撕碎的破布,浸泡在血水里,早已辨不出颜色。
城楼之上,大炎王朝的皇帝萧启明凭栏而立。他身形略显单薄,裹在厚重的玄黑绣金龙纹大氅里,枯瘦的手指紧紧扣着冰冷的垛口,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浑浊的目光穿透城下弥漫的硝烟与尚未散尽的尘土,死死盯在远处那片狼藉的叛军大营。那里,象征着投降的白旗稀稀拉拉地竖起,像几片惨淡的纸钱,插在焦黑的营寨废墟之上。更多的,是丢弃在地的兵刃,反射着夕阳死寂的光。
“陛下,” 身侧侍立的老太监总管王德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叛军主帅周莽……已自刎于中军帐内。其麾下五万叛卒,降者四万有余……余者,皆已伏诛。”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继续道,“林凡大人率丹卫,配合禁军,已将残敌彻底肃清。”
萧启明没有立刻回应。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一个温润的羊脂玉扳指,目光依旧停留在那片浸透血色的土地上。良久,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带着整个王朝的疲惫,从他胸腔深处缓缓溢出,消散在带着血腥味的晚风里。
“伏尸……盈野啊……”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朕的江山,终究是用血洗出来的。” 他微微侧过头,浑浊的眼珠转向王德全,那里面沉淀着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林凡…何在?”
“回陛下,” 王德全腰弯得更深,“林大人正在城下,与禁军统领交接俘虏名册及缴获辎重。苏家小姐…苏清月姑娘,伴其左右。”
皇帝的视线,终于缓缓移下。
朱雀门下,御道旁。
一面巨大的、边缘被火焰燎得焦黑的“林”字帅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成为这片血色泥泞中唯一昂扬的标识。旗下,林凡一身玄青色的丹师袍服,衣摆和袖口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斑驳的泥点和深褐色的血渍,但他站得笔直,如同插在战场中央的一杆标枪。在战场中央的一杆标枪。连日鏖战留下的倦色刻在他眼底,却丝毫压不住那双眸子深处跳动的锐利精光,那是力量与意志淬炼后的锋芒。
他面前,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禁军大统领蒙放,正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如擂鼓:“林大人!末将蒙放,奉陛下旨意,前来接收俘虏及一应缴获!此战,大人居功至伟,丹卫之威,末将佩服!”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盔明甲亮的禁军士兵,沉默肃立,望向林凡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林凡微微颔首,动作简洁有力。他抬手,指向旁边临时搭建的木台。台上堆积着小山般的兵器铠甲,寒光森森,旁边则是一捆捆用草绳粗略捆扎的竹简名册。“蒙统领辛苦。叛军降卒名册、缴获兵甲、粮秣辎重,皆已清点完毕,在此处交接。丹卫伤亡名册及抚恤所需丹药清单,” 他侧身,从身后一名面容沉静、眼神却隐含悲悯的丹卫手中接过另一卷厚厚的册子,“亦在此。后续抚恤,还需劳烦统领报请兵部,我丹阁会全力配合炼制所需丹药。”
蒙放郑重接过名册,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数条性命的分量。“大人高义!末将定当竭力办妥!” 他目光扫过那些名册,又看向远处被禁军看押着的、垂头丧气挤在一起的叛军俘虏,忍不住低声道,“只是…这四万降卒,如何处置,陛下尚未明示…恐生变数。”
林凡的目光也投向那片黑压压的俘虏群。绝望、麻木、恐惧…种种情绪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在他们头顶。他沉默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归于沉静。“陛下自有圣裁。”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等只需遵旨行事,约束部属,勿生事端。”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骚动从俘虏群边缘传来。几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叛军降卒,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同伴,踉踉跄跄地扑倒在满是泥泞的御道上,朝着林凡的方向疯狂磕头,额头重重撞击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瞬间便见了血。
“林丹王!林丹王开恩啊!“林丹王!林丹王开恩啊!” 为首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卒涕泪横流,嘶哑的哭喊声撕心裂肺,“我们都是被周莽那狗贼强掳来的!家里还有八十老母,三岁孩儿等着活命啊!求丹王慈悲,在陛啊!”
这凄厉的哭求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俘虏群中压抑已久的恐惧和求生欲。更多的人挣扎着、哭嚎着想要扑过来,场面眼看就要失控。守卫的禁军士兵立刻竖起长矛,厉声呵斥,锋利的矛尖闪烁着寒光,逼住了汹涌的人潮。
林凡眉头微蹙。他尚未开口,一道素白的身影已如轻云般飘至他身侧。苏清月秀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清澈的眼眸中却满是坚定与悲悯。她轻轻抬手,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净灵之力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如同清凉的泉水拂过燥热焦灼的沙漠。
“肃静!” 她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穿透了混乱的哭嚎,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奇异力量,仿佛能洗涤灵魂深处的恐惧,“陛下乃仁德之君,林丹王亦心怀苍生!尔等既已弃械归降,便静待圣裁!再敢喧哗冲撞,惊扰圣驾,休怪军法无情!”
那柔和的力量拂过,疯狂磕头的老卒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的狂乱和绝望如同被水洗过,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沉的悲哀和认命般的麻木。汹涌的人潮也在这股力量下奇异地安静下来,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粗重的喘息。蒙放见状,暗自松了口气,看向苏清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敬意。
林凡侧目,对上苏清月投来的目光。无需言语,彼此心意已然相通。他朝她微微颔首,随即转向蒙放,声音沉稳:“蒙统领,约束好俘虏,维持秩序。待陛下旨意下达,再行处置。”
“末将遵命!” 蒙放抱拳领命,立刻指挥士兵加强戒备,将躁动的人群死死压制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城下的肃杀。两队身着明黄服饰、气息沉凝的大内侍卫,簇拥着老太监王德全,从城门洞中快步走出。王德全手中,高擎着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在夕阳余晖下,那卷轴上的五爪金龙纹饰仿佛要活过来一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
王德全站定,目光扫过城下众人,最终定格在林凡身上,尖细而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在寂静中响起,清晰地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陛下有旨——宣,丹阁阁主林凡,携丹卫统领,即刻登楼觐见!”
城楼,御前
沉重的脚步声踏着染血的石阶向上,每一步都仿佛敲在人心上。沉重的脚步声踏着染血的石阶向上,每一步都仿佛敲在人心上。城楼的风更大,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林凡与蒙放一前一后登上城楼。苏清月安静地跟在林凡身后半步,素白的裙裾在风中轻扬,如同硝烟血海中绽放的一朵清莲。
城楼之上,气氛凝重如铁。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聚焦在登楼的三人身上。敬畏、审视、好奇、嫉妒……种种情绪交织在那些或苍老或精明的面孔之后。林凡目不斜视,步履沉稳地走到御前,距离皇帝萧启明约莫十步之遥站定。蒙放和苏清月则在他身后一步处停下。
“臣,林凡。”
“末将,蒙放。”
“民女,苏清月。”
三人同时躬身行礼,声音在空旷的城楼上显得格外清晰。
萧启明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深深沟壑的脸庞在夕阳的阴影里显得更加苍老,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惊人,萧启明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深深沟壑的脸庞在夕阳的阴影里显得更加苍老,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惊人,如同鹰隼般牢牢锁定了林凡。
“平身。” 皇帝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林凡三人直起身。
萧启明的目光在林凡染血的衣袍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身后沉静如水的苏清月,最后落回林凡脸上,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林凡,叛军为祸,荼毒北疆,动摇国本。今赖卿神丹之威,丹卫之勇,合围叛军,迫其降服,荡平妖氛,功在社稷。此役,卿当为首功!”
城楼之上,落针可闻。只有皇帝的声音在回荡。
林凡再次躬身,声音平静无波:“陛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臣等不过尽本分而已。不敢居功。”
“本分?” 萧启明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别的什么情绪,“好一个‘本分’!若天下臣子皆能恪守此等‘本分’,朕又何至于夙夜忧叹,以至山河染血?”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极其复杂,有激赏,有感慨,更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与…释然。
他不再看林凡,目光转向王德全,沉声道:“宣旨。”
“喏!” 王德全躬身应诺,双手无比郑重地捧起那卷明黄圣旨,唰地一声展开。尖细高亢的声音瞬间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刺破城楼上凝固的空气,清晰地传遍四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丹阁阁主林凡,丹道通玄,忠勇无双!于国危难之际,献神丹以强军,率丹卫而靖难!破伪丹道邪会,斩妖除魔,扬我正道;合围叛军主力,摧枯拉朽,定鼎乾坤!功勋卓着,彪炳千秋!实乃朕之股肱,国之柱石!”
“特晋封林凡为镇国丹王!位同亲王,见君不拜,剑履上殿!赐丹王金印、蟒袍玉带、紫金冠冕!”
“另,念丹王功高,特赐节制大炎王朝北境三州、西境两州,共二十万边军之权!赐虎符兵印,掌生杀予夺,以卫社稷,以镇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