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一艘狭长的小艇悄无声息地滑离派克城阴冷的码头,朝着远处那座不断喷吐浓烟的铁烟岛驶去,那座聚集了铁群岛所有铁匠和铁矿石的岛。
一艘三人的小船,船首站着攸伦·葛雷乔伊,船上只有达格摩和红袍女祭司格温多琳。
达格摩是攸伦的护卫,哼哧哼哧的划着橹。红袍女祭司格温多琳则是自称对火与光有研究,在听说攸伦将去往铁烟岛而且可能在岛上住几天的时候,她主动请缨陪同,“大人,”她的声音低沉而带有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燃烧的柴薪噼啪作响,“真正的火焰,不仅能锻造钢铁,亦能淬炼灵魂,更能……揭示未来。您追求的力量,或许并非仅仅源于冰冷的铁锤与熔炉。”
攸伦审视着她,带着惯有的、毫不掩饰的怀疑。一个红神祭司,对炼铁能有什么见解?他几乎要嗤之以鼻,但又想到了魔法的神奇,而且身边带一个养眼的美女哪怕起不到作用也舒坦,于是带上了她。
红袍女祭司格温多琳一身鲜红的长袍在这片灰暗的海天之间显得异常刺目,仿佛一滴浓稠的鲜血滴入了墨水。她的兜帽微微放下,露出一张苍白而轮廓分明的脸,眼神深邃,仿佛跳动着无形的火焰。
小艇在沉默中前行。达格摩专注操船,对女祭司的存在视若无睹。
格温多琳则闭目端坐,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嘴唇无声地翕动,仿佛在与某个凡人不可见的存在低语。
尚未靠岸,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硫磺与煤灰的刺鼻气味便已扑面而来,昔日荒凉的小岛已然彻底变了模样。
岛屿沿岸搭建起密密麻麻的粗犷石屋,屋顶铺着厚实的海草以抵御海风的侵蚀。一条新开辟的道路从简易码头蜿蜒通向岛屿中心,路上随处可见推着矿车、满身污垢的工人。岛屿的中心地带,景象更为壮观:数十座高低不一的石头烟囱如同一片突兀生长的铁树林,正昼夜不息地喷吐着滚滚浓烟,将天空染成一种永不消散的灰黄色。巨大的风箱在棚屋内发出沉重而规律的轰鸣,犹如海岛巨大的肺叶在呼吸。锤击铁砧的叮当声密集如雨,不绝于耳,奏响着一曲属于铁与火的粗犷交响。
所有从铁群岛征集来的优秀铁匠,都已奉命举家搬迁至此。他们的家眷在岛上形成了小小的村落,妇孺在海边拾捡贝类,孩童在烟尘间奔跑嬉戏,为这座硬核的工业之岛增添了一丝苦涩的生活气息。
岛屿的最高处,矗立着两座最为宏伟的熔炉工坊。管理者马尔文·斯蒂芬斯和阿提克斯·惠特尼——两位被攸伦亲自指派的铁匠大师——早已等候在码头上。马尔文是个壮硕如牛的中年人,手臂粗得堪比寻常人的大腿,沉默寡言,脸上总是带着被炉火熏烤出的红晕,他是实战派,最高明的铁匠。阿提克斯则稍显瘦削,眼神锐利,手指因长年累月的精密工作而显得异常灵活,他是理论派,擅长改进工艺。
“大人。”两人躬身行礼,声音都被周遭的噪音削弱了几分。
攸伦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岛上热火朝天的景象:“带我转转,看看铁烟岛。”
他们穿过喧嚣的工坊区。巨大的熔炉内,赤红的铁水如同地狱的河流般翻滚流淌,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健壮的学徒们喊着号子,用长杆搅动着炉内的混合物,汗水滴落瞬间便蒸发殆尽。成型的铁坯被钳出,送到铁砧上,在经验丰富的铁匠锤下被反复锻打,迸溅出耀眼的火星。
“房子都建好了,大人,足够容纳所有工匠和家眷。”马尔文的声音如同他的锤击一样沉闷有力,“最大的两座熔炉已经点了火,风箱、铁砧、淬火池……所有器械都已就位。我们……已经可以正式开始炼铁了。”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太多喜悦,反而带着一丝沉重。
阿提克斯接话道,语气更为直接:“大人,矿石……堆积如山,正如您所命令的。但是……”他顿了顿,弯腰从路边捡起一块泛着暗红褐色的矿石,递给攸伦,“质量参差不齐。大多品位太低,杂质太多,尤其是硫和磷的含量过高。用这种矿石,我们需要耗费更多的木炭、更多的时间去反复煅烧提纯,最终得到的熟铁……质地脆,容易开裂,强度远不如预期。”
攸伦接过矿石,双眼仔细审视着。这块石头沉重而粗糙,确实远不如他在厄斯索斯见过的某些优质矿脉出产的矿石那般乌黑致密。
岛屿边缘,确实如阿提克斯所说,来自铁群岛各处的铁矿石堆积成了数座小山,但它们黯淡无光的外观,无声地诉说着质量的低劣。铁匠们的脸上看不到初试生产的兴奋,只有疲惫和对材料的失望。
攸伦捏着那块矿石,指尖能感受到它的粗砺。沉默了片刻,周遭震耳欲聋的打铁声仿佛成了这沉默的背景音。他的双眼缓缓眯起,目光从矿石移到那喷吐着无尽黑烟的烟囱群,再望向远方波涛汹涌的大海。
随即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在嘲弄这大自然的吝啬,又像是在对眼前的困境发出挑战,“那就想办法,不论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铁群岛从不产出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无论是财富,还是钢铁!”他将那块矿石随手扔回矿堆,发出沉闷的响声。
攸伦的声音陡然提高,压过了噪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继续炼!摸索更好的配方,改进你们的工艺!记住,我要的不是几把漂亮的匕首,而是能武装一整支舰队的钢铁!质量不够,就用数量和经验来弥补!”环视着这座被他强行赋予了使命的岛屿,眼中燃烧着比熔炉更炽热的野心,“铁烟岛的名字,不是白叫的。马尔文,阿提克斯,带我看一看炼铁的完整流程,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会一起找到方法。”
攸伦·葛雷乔伊并未如两位铁匠大师所预料的那样,立刻对工艺或矿石品评下达严苛的命令。相反,他话锋一转,眼睛扫过那些被煤灰熏黑的、疲惫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