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国公的抉择(1 / 2)

厅内的空气已不再是凝重,而是化作了一把冰冷的、悬于每个人喉头的利刃。沈荣的怒斥、女官的威压、冯大人下令提审的肃然之声,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真相与谎言死死缠裹,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具仿佛已在太师椅中化作石雕的身影,动了。

萧鼎天站起身的过程,不像是一个活人的动作,更像是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濒临散架的傀儡,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往日渊渟岳峙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彻底碾碎后的残骸。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败,眼底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最后的决绝。

他没有看任何人,那双空洞了许久、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先是死死地钉在了萧景珩脸上。那目光里是十五年积压的、沉甸甸的、几乎能将人压垮的愧疚和痛楚。然后,极其缓慢地,转向萧瓷。面对这个他从未正视过的女儿,那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骇然,有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种被尖锐真相刺穿心肺后的惨痛明悟。

“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破损风箱般的嘶哑喘息,仿佛不这样就无法攫取到一丝氧气。

“鼎天!”沈荣厉声喝道,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你想清楚再说话!莫要自误,更莫要误了整个国公府和沈家的清誉!”

贵妃女官也适时开口,声音依旧平缓,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国公爷,娘娘还在宫中等着回话。兄妹龃龉,家务纷争,何必闹到公堂之上,让外人看了笑话,徒惹陛下烦忧?” 她再次轻巧地将“谋杀”定义为“家务纷争”,并将“陛下烦忧”的大旗扯了出来。

萧鼎天仿佛被这话刺了一下,身体剧烈地一颤。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沈荣和女官。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痛苦迷茫,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带着血丝的狞厉。

“清誉?烦忧?”他声音低哑,却像滚雷一样碾过寂静的大堂,“我萧鼎天……还有清誉可言吗?我枕边躺着一条毒蛇十五年!我看着她啃噬我的发妻,我的侧室!我看着我的子女在毒蛇的獠牙下战栗!我为了所谓的‘大局’,所谓的‘安稳’,闭目塞听,做了一十五年的瞎子!聋子!傻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嗥叫,震得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而下:“这镇国公府的清誉,早就被我的懦弱和她沈馨兰的毒汁,从里到外烂透了!烂臭了!”

“你!”沈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说不出话。

萧鼎天却猛地一挥手,打断了他。他不再看他们,而是转向冯大人和钱郎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滚下两行滚烫的浊泪,与他死灰般的面容形成骇人的对比。

“冯大人,钱大人。”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呕出来,带着血沫,“你们要证据?要铁证?好!好!我给!”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华贵的锦袍!刺啦一声,露出内里紧贴胸口的一个暗袋。那暗袋已被汗水浸得深暗。

他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的手,从中掏出的不是一件,而是两样东西。

一样,是一块被火燎过、边缘焦黑卷曲的淡黄色信笺残片,似乎是从火盆中抢出来的,被摩挲得异常光滑,几乎能照出人影。上面几行清秀却力透纸背的字迹,以及一个特殊的、仿佛带着血色的朱砂私印,灼痛了每个人的眼睛。那残片上,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早已干涸发黑的、可疑的斑点。

另一样,是一本薄薄的、用最劣等的黄麻纸装订而成的手抄本,封皮空白,边角被反复翻阅得几乎成了毛边,散发出一种混合着陈旧墨迹和……淡淡血腥气的味道。

“看见了吗?!”萧鼎天举起那残片,声音凄厉如同鬼泣,“十五年前!陈氏去后第三日!我在她(沈氏)的香炉灰里抢出来的!就为了这角纸片!我亲手掐死了那个当晚当值、奉命焚毁证据的丫鬟!因为我不能让她知道我知道了!我怕!我怕她背后的沈家!怕宫里的贵妃!我怕这泼天的丑闻毁了我萧家百年门楣!”

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萧景珩下意识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指着那残片上的字,字字泣血:“‘陈氏之疾,入冬恐难熬。旧方无效,当用‘朱颜’续之,务求……安稳静去’……哈哈哈……‘朱颜’!‘朱颜殁’!好一个‘安稳静去’!好一个贤良淑德的国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