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一次都没有!你享受着世子的尊荣,享受着嫡母无微不至的‘关爱’,你眼里只有你的前程,你的权势!何曾有过半分心思,去看一看你那活在泥泞里、挣扎求生的庶妹过的是什么日子?!”
“你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别人为你塑造的‘萧瓷愚钝不堪、心术不正’的印象,甚至都懒得亲自来印证一下!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在你眼里,甚至不如你身边得脸的一条狗!”
字字血泪!句句诛心!
萧景珩被这狂风暴雨般的控诉打得节节败退,脸色苍白,额角青筋跳动。他想起了那些年被嫡母灌输的关于萧瓷的种种不堪,想起了自己偶尔听到她受罚时心中那丝不以为然的漠然,想起了自己因为她“愚钝”而生的轻视和厌恶……
原来,在那层他所以为的“真相”背后,隐藏着如此触目惊心的苦难和不公!而他自己,竟然一直是那个漠然的旁观者,甚至是间接的加害者!
“我……我不知道……母亲她……”他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他不知道吗?他真的从未怀疑过吗?还是他不愿意知道,选择了相信那个更省事、更符合他利益的“真相”?
“你不知道?!”萧瓷泪流满面,声音却带着冰冷的嘲讽,“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知道?!萧景珩,你扪心自问,你今日这般气急败坏地来质问我,究竟是因为我‘心机深沉’触怒了你,还是因为你发现自己多年来深信不疑的东西轰然倒塌,让你无法接受?!让你显得……像个被蒙蔽的傻子?!”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彻底刺穿了萧景珩所有的防御和伪装!
他猛地踉跄一步,扶住旁边的桌案才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看着眼前这个泪如雨下、却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所有阴暗和不堪都照得无所遁形的妹妹,第一次,哑口无言。
帐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萧瓷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萧景珩粗重的喘息声。
多年来的固有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他一直以来的傲慢、偏见、冷漠,被血淋淋地摊开在他自己面前,丑陋得让他无法直视。
而就在这时,萧瓷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一个寒冷的冬夜,她高烧不退,意识模糊间,似乎有一个带着淡淡药香、声音清润温和的年轻男子,在为她施针,厉声要求婆子去取药……那份在绝望中感受到的微弱温暖,与眼前萧景珩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
她看着失魂落魄的萧景珩,心中悲凉更甚,声音沙哑而疲惫:“兄长或许忘了……可我还记得,那年冬天我病得快死的时候,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姓顾的太医生徒,路过佛堂,救了我一命。他尚且能对一个陌生的、卑微的庶女伸出援手……而你呢?我的亲兄长……你可曾尽过一丝一毫身为人兄的责任?”
顾太医?萧景珩猛地抬头。他想起来了!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府中老医官回禀过,说三小姐病重,恰逢太医院一个生徒帮忙……他当时只当是寻常小事,听过便忘……
原来……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
巨大的冲击和愧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再也无法面对萧瓷那双充满了血泪控诉和彻底失望的眼睛,猛地转身,几乎是仓皇地冲出了帐篷,背影狼狈不堪。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帐内,萧瓷脱力般跌坐回床上,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无声的泪水和剧烈的喘息。
这场对峙,她赢了。她用最惨烈的方式,撕开了萧景珩的心防,击碎了他的傲慢。
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始。裂痕已然造成,但想要真正扭转局面,还需更多的筹谋和力量。
窗外,夜色深沉。
远处山峦上,那道黑影静静伫立,将下方帐篷的动静尽收眼底,面具下的眼眸,深邃如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