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春草和钱婆子的注意力已被\"水里会动的黑点\"吸引,越看越觉那碗水污糟不堪。
\"咦...\"春草嫌恶地缩回头,\"这什么玩意儿?不会是虱子吧?\"她自己说着都觉身上痒了起来。
钱婆子脸色也有些难看,这东西虽是拿来磋磨人的,但若真吃出好歹,经她之手,终究是个麻烦。她强自镇定:\"胡说什么!就是点灰尘!赶紧吃了,别磨蹭!\"
萧瓷却猛地向后缩去,抱住自己,声音带着真实的恐惧(虽是演出):\"不...不要!那水是脏的!吃了会肚子疼!会生病的!母亲让我静心思过,我...我不敢吃坏肚子...\"
她这话点得巧妙。静心思过是沈氏的命令,若因吃坏东西病了,岂不违背沈氏初衷?
钱婆子一时语塞。
春草却没想那么多,只觉萧瓷事多,不耐烦地弯腰,一把端起那碗:\"哪那么多废话!给你脸不要脸!\"说着,竟要强行灌下!
就在她靠近的瞬间!
萧瓷似惊吓过度,猛地挥舞手臂格挡,手腕\"不小心\"狠狠撞在春草端碗的手上!
\"哎呀!\"
\"啪嚓!\"
一声惊叫,伴随碗碎裂的清脆声响!
那碗冰冷浑浊的\"粥\",大半泼在春草那件体面的细棉布袄子上,油污混着米渣迅速晕开一片狼藉。一部分溅到钱婆子胸前,只有少许溅到萧瓷破旧衣袖上。
碎瓷片溅了一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佛堂里瞬间死寂。
春草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胸前大片污渍,感受着冰冷黏腻的触感,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啊——我的新袄子!\"她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脸都气歪了,猛地抬头,双眼喷火地瞪向萧瓷,\"你个贱人!你敢泼我?!\"
萧瓷早已缩回角落,将自己抱成一团,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眼泪说来就来,哭得哽咽难言:\"对、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过来,我害怕...呜呜...我的手好疼...\"她将自己被碎片划出细微血痕的手背亮出,更显可怜无助。
钱婆子也傻眼了,未料事情会变成这样。看着春草一身狼藉,又看看吓哭的萧瓷,不耐烦地擦拭着自己胸前污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先劝哪边。
\"你个下作的小娼妇!赔我的袄子!\"春草气得失去理智,加上衣服湿冷贴在身上极其难受,她尖叫着就要扑上去撕打萧瓷。
\"春草姑娘!使不得!\"钱婆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拦住她,拉着长脸一边指着自己胸前大襟一边劝道:\"我这也弄埋汰了,她好歹是个主子!又不是故意的,打出好歹来,夫人那边...\"
\"主子?我呸!她也配!\"春草怒骂,但钱婆子的话到底起了作用,她不敢真下死手,只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萧瓷大骂,\"你给我等着!看我不回了夫人,扒了你的皮!\"
萧瓷只缩在那里呜呜地哭,一副吓破胆的模样。
钱婆子看着一地狼藉和暴怒的春草,看着自己大襟脏兮兮的一片,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暗骂晦气。她本只想看个热闹,顺便讨好夫人院里的人,未料惹了一身骚。
\"行了行了,春草姑娘,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吧,我没你们那么金贵,凑合着擦擦就行了,为这么个东西冻着了不值当。\"钱婆子劝着,又瞪了萧瓷一眼,\"三小姐你也安分点,都这样了也不消停!\"
春草又狠狠剜了萧瓷一眼,撂下几句狠话,这才气冲冲地踩着碎瓷片,与钱婆子一同走了。门被重重摔上,落锁声格外响亮。
佛堂内再次恢复寂静。
只有地上碎裂的陶片、泼洒的污水,证明着方才的闹剧。
萧瓷脸上的恐惧和泪水瞬间收得干干净净。
她面无表情地抬手,看着手背上那道细微的、几乎可忽略不计的血痕,以舌尖轻轻舔去那点血珠。
眼神冰冷而锐利。
一场小小的胜利。虽微不足道,但至少,她今日不用吃那馊了的窝窝头,不用喝那碗疑似有\"虫\"的脏水。
而且,经此一闹,短时间内,那些下人再来刁难,或会稍加掂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如今一无所有,逼急了,谁也别想好过。
她慢慢挪到门口,小心避开碎瓷片,将那个掉在地上、沾了灰尘但整体完好的黑窝窝头捡了起来。
吹掉上面的灰,掰开,仔细检查,确认只是外表脏了,里面还能吃。
这就是她今日的口粮了。
就着壶里剩下的冷水,她小口小口地、艰难地啃着硬邦邦的窝窝头。
胃里依旧空虚,身体依旧冰冷疼痛。
但她的心,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畅快。
她开始仔细回想春草和钱婆子离开时的脚步声,回想那锁头落锁时发出的具体声响… …
下一次,她会做得更好。
突然——
她的目光被门缝底下的一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小截极为普通、随处可见的枯草茎。
但… … 它弯曲的形状,却有些奇怪。
像一个被随意踩出的、模糊的记号。
是之前就有的吗?
还是… … 刚刚才出现的?
萧瓷盯着那截枯草茎,啃窝窝头的动作慢了下来,心脏微微一提。
一种被无形目光注视的感觉,再次若有似无地萦绕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