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遥转身离去的背影,在萧萧和宁雪的眼中显得孤寂而又决绝,那句简单的“回见“,对她们而言,却像是一个被刻下沉甸甸的约定驱动着她们在未来的一个月里,必须要以全新的姿态再与他相见,
当龙遥彻底消失在丛林的尽头,那副一直紧绷着为了让伙伴们安心而刻意装出的平静神态,也终于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脚步逐渐放缓,最终停在了一片寂静无声的林地中央,
一个人静静地站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身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回想起那个清晨在海神阁,穆老托付给龙遥监察令时的期许;回想起在冰火两仪眼贝贝看着昏迷的唐雅时,那双通红充满了痛苦与希望的眼睛,
“大师兄和小雅门主……好像也就在天斗城吧,我记得,”
龙遥像是对自己说话一般,喃喃自语着,声音很轻,在安静的林子里几乎听不见回响,
“等忙完了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他俩看看吧,”
那个总是温和沉稳、像个真正的大哥哥一样照顾着所有人的身影,和那个曾经明媚如骄阳,如今新生的女孩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抹发自内心的柔和在龙遥那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脸上悄然浮现,
但这抹柔和仅仅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它便被一股更加凛冽、更加纯粹的冰冷杀意彻底取代,
头猛然抬起,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射向了西北方的天际,
“鬼骨……”
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了一个毫无笑意冰冷刺骨的笑容,
“呵呵……我来了,”
“替小雅门主,收你的狗命来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龙遥不再有任何的迟疑,
“冬冬系统,锁定堕星沼泽,规划最短路径,”
念头如同电光在脑海中下达了指令,下一秒一个无比精确的三维立体地图,便清晰地浮现在了意识深处,从当前位置到那个阴暗的沼泽,一条由无数数据流构成最优化的绿色路径瞬间生成,
龙遥深吸一口气,体内的魂力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双腿的肌肉猛然绷紧,随着一声沉闷空气被踩爆的声响,身影彻底从原地消失,速度比之前带着三个女孩时快了何止数倍!整个人就如同一道贴着地面掠过的黑色幽灵,所有阻挡在前方的树木与灌丛,在视野里都仅仅只是被拉长成模糊色块的背景板,
像一支追魂索命的箭射向了那个即将成为坟墓的……堕星沼泽,
……
时间在龙遥不知疲倦的全速赶路中飞快地流逝,
当他终于抵达那个传说中的堕星沼泽时已经是两天后的黄昏了,而在这里他又像一个最有耐心的老猎人潜伏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里世界仿佛都与龙遥隔绝,
堕星沼泽与其说是沼泽,不如说是一片已经彻底死亡、却又在用另一种诡异方式“活着”的巨大坟场,空气中永远弥漫着一股树木腐烂、泥土发酵和某种生物组织被降解后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的腥臭,阳光似乎极其厌恶这片土地,即便是在正午那厚重终年不散的灰绿色瘴气和层层叠叠如同鬼爪般的枯黑树冠,也只会让零星的光线无力地洒落下来,形成一道道在浑浊空气中清晰可见的光柱,
到处都是冒着浑浊气泡的黑色泥潭,以及从泥潭中伸出来奇形怪状的枯死树根,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发出着惨白色或幽绿色荧光的菌类,它们是这片沼泽之中唯一的光源,
而龙遥就在这片死寂与绝望的土地上,找到了那个邪魂师口中的“最后出没点”附近,一棵最高、最粗壮早已完全碳化了的巨型铁桦木,龙遥就如同一个与这棵枯树融为一体的幽灵静静地潜伏在它那最浓密靠近树冠的枝杈阴影之中,
真·瀚海戒指那强大的气息屏蔽功能,将龙遥和魂力波动,都变成了一块和这棵枯树没有任何区别的“死物”,呼吸悠长而又平稳,几乎与林间那微弱的气流同步,心跳也沉缓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一周以来龙遥就像一个入定的老僧,将自己所有的生命体征都降到了最低,
不急也不躁,
那场摧枯拉朽的战斗让龙遥对自身暴涨的力量有了全新的认知;而和伙伴们的那场分别则让龙遥那颗因为力量而变得有些浮动的心重新沉淀了下来,
猎杀一个像“鬼骨”这样擅长隐匿与偷袭的封号斗罗,最需要不是瞬间爆发的实力,而是……超出常人想象的耐心,
在等待,等待那个唯一的目标踏入狩猎范围,
在这漫长的一周里,龙遥见过三三两两的邪魂师,小心翼翼从沼泽的各个角落里钻出来,又钻回去,他们的修为从魂宗到魂帝不等,他们或是来这里采集某些被邪恶力量污染过的特殊植物,或是来这里,处理掉一些“失败的实验品”,他们的出现打破了沼泽的死寂,却无法让龙遥的心泛起一丝涟漪,
他们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杂鱼,
目标只有一个,
沼泽的第七个夜晚,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连一丝星光都吝于洒落,
两个穿着黑袍的身影,再一次鬼鬼祟祟出现在了龙遥下方的泥潭边,他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缓缓睁开了那双一周以来都只是半阖着的眼睛,
瞳孔中倒映着那两个渺小的身影,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看两只……即将被蛛网捕获的飞虫,
(还是……小鱼小虾,)
(鬼骨,你这条老狗,还真是沉得住气,)
龙遥在心里无声冷笑着,耐心已经在这片散发着腐烂气息的沼泽中,被磨砺成了最锋利、最冰冷的刀,
而这把刀随时都可以出鞘,
沼泽的夜晚深沉得如同没有底的泥潭,
就像一块栖息在枯树枝杈间的顽石,将自己的气息与整片死寂的沼泽,彻底融为了一体,那两个偶尔出现的邪魂师杂鱼,很快又像是壁虎一样钻入了某个不起眼的泥洞之中消失不见,
他们的出现并未在龙遥心中激起半分波澜,只是在等待,等待着命中注定的那个“亡人”,
那名被龙遥抹除掉的魂斗罗所提供的情报,在脑海中,与之前从直播系统那里得到的线索,如同无数条溪流缓缓汇集,最终拼凑出了一张清晰无比指向某个存在的网络,
(七大长老之一,幽冥斗罗,鬼骨,)
手指在粗糙如同黑铁般的树皮上无意识轻轻摩挲着,
(在冰火两仪眼时,那股从小雅门主体内剥离出来阴冷至极的怨毒能量,那种试图吞噬灵魂的特性……与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过相符了,)
(武魂,噬魂鬼骨镰,听名字便是一种专门针对灵魂的邪恶器武魂,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小雅门主的蓝银草武魂,会被污染侵蚀得那么彻底,利用她的身体作为‘噬魂之种’的温床,以此来污染她的血脉,再借由她的手对唐门所有唐性之人全都杀死,达到复仇的地步。)
(强攻控制系,94级封号斗罗,这个等级在圣灵教中是核心中的核心,也难怪他有资格和能力,布下景阳山脉那么大规模的献祭仪式企图引发兽潮,让昊天宗陷入混乱,)
每一个线索的拼接都让龙遥心中那团名为“必杀”的火焰燃烧得更旺一分,所有的仇恨,所有的阴谋,所有的源头都清晰无比地指向了同一个人,
(呵呵,还真是一条牵扯甚广的大鱼,)
眼眸之中再无一丝杂光,只剩下最纯粹、最冰冷的幽暗,就像一尊彻底融入了黑夜的雕塑,继续耐心地等待着,
又是……一整个白天,
天际从最深沉的墨色,一点点被染上了鱼肚般的灰白,沼泽中的灰绿色瘴气,在熹微的晨光中翻滚得更加剧烈,像一锅永远不会沸腾黏稠的浓汤,紧接着那轮永远都像是蒙着一层污垢的太阳,有气无力地爬上了天边,洒下了几缕依旧冰冷没有半分温度的光线,
龙遥眼睁睁地看着光线从稀疏变得稠密,又看着它在午后,无可奈何开始向西滑落,最后在一片昏黄暗淡的光影中彻底沉入了西方的地平线,将这片广袤的沼泽重新还给了那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黑暗,
漫长的一天,
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终于在这第八个夜晚降临之时,
变化毫无征兆发生了,
“咕嘟……咕嘟……”
龙遥正下方那片最大如同湖泊般的泥潭中心,原本那偶尔才冒出一两个的浑浊气泡,突然变得密集了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从泥潭的底部缓缓地上浮,
原本在这片区域,唯一还算得上是活物那些黑色尸蝇,在这一刻像是遇到了最可怕的天敌,发出了一阵惊恐刺耳的嗡鸣,然后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
那股弥漫在空气中已经让龙遥闻了整整八天的腐烂腥臭,突然间被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成冰碴的……死亡气息所取代!
周围的温度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骤然下降了十几度!就连龙遥栖身的那棵千年铁桦木,那坚硬如铁的树皮之上,都凝结出了一层薄薄带着些许灰败颜色的冰霜,
来了,
身体没有动,但龙遥那收敛到了极致如同山岳般沉稳的气息,却在这一刻变得如同被绷紧到了极限的弓弦,龙遥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杀意,都如同百川归海聚焦在了下方的那片泥潭之上!
“哗啦——!”
一声巨大水液被排开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沼泽千万年来的死寂!
一只……不,那是一柄完全由森然白骨构成巨大无比的镰刀,率先从那黑色黏稠的泥浆之中,破“水”而出!那镰刀的刃口,泛着一层如同墨玉般幽深的光泽,刃身的骨节之上甚至还雕刻着无数张痛苦扭曲正在无声哀嚎的人脸!
仅仅只是看着那柄镰刀,就仿佛能听到来自九幽地狱冤魂的哭嚎!
紧接着一只同样由惨白骸骨构成干枯的手爪,抓住了那柄巨型骨镰的握柄,缓缓将自己的主人从泥潭之中撑了上来,
那是一个完全被笼罩在一件破旧、褴褛的巨大黑色斗篷中的身影,他很高,也很瘦,就像是一根被披上了布料的竹竿,龙遥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的整个头部都隐藏在斗篷那深不见底的阴影之中,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两点如同鬼火般、幽幽燃烧着惨绿色的光点,
安静悬浮在了那片黑色的泥潭之上,双脚甚至没有沾染上一丝一毫的泥浆,
他就是“幽冥斗罗·鬼骨”,
他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的闭关,他缓缓抬起了头,那斗篷下的两点绿光,扫视着这片他无比熟悉的领地,那姿态就像一个国王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土,
然后他仿佛有些疑惑“看”向了天空,
“嗯?今天的月亮……怎么……不怎么亮呢?”
他那如同两片砂纸在互相摩擦般沙哑难听的声音,在死寂的沼泽上空缓缓地飘荡开来,
栖身于那浓密的树冠阴影之中,
龙遥看着他,
就像一头已经蛰伏了数个世纪饥饿的远古凶兽,终于看到了那个闯入自己领美味得……让自己无法再忍耐下去的……猎物,
那一瞬间眼睛亮了,
那是一种仿佛要将这片无尽黑夜都彻底点燃森然的亮光,
那两点幽绿如同鬼火般的光点在鬼骨那深不见底的斗篷兜帽下微微闪动了一下,他那如同枯枝般的手爪轻轻抬起,似乎想要感受一下这片沼泽中那冰冷而又黏稠的空气,
就在他发出那句沙哑疑问的下一秒,他整个人的动作却毫无征兆地停滞了,
那两点鬼火猛地转向了龙遥所在的那棵巨大枯树的方向,
一种无形、却又沉重如山的威压,如同海啸般瞬间笼罩了整片区域!那并非是单纯的魂力压迫而是一种更加阴冷、更加根源仿佛要将灵魂从血肉中抽离出来的恐惧感,泥潭停止了冒泡,风声也为之止歇,整片沼泽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呵呵,一只躲在阴沟里许久的小老鼠,终于舍得露出尾巴了吗?”
鬼骨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沙哑难听,但里面却多了一份如同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兴趣,
身影并没有因为这股庞大的威压而有半分动摇,龙遥就像一块礁石任凭浪涛拍打依旧岿然不动,
从那棵枯树阴影中缓缓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动作很慢很从容,没有掀起一丝风声,没有带起一片落叶,身形从模糊的阴影,逐渐变得清晰,最终完整站在了那根粗壮的横向枝杈上,居高临下俯瞰着下方那道悬浮于泥潭之上如同死神般的身影,
“呵呵,不愧是封号斗罗,这么快就发现我了,”
声音,在这片死寂的沼泽中,显得格外清朗,带着几分显而易见毫不掩饰的嘲弄,
“我还以为,你会跟你那些不成器的狗腿子一样,直到死都发现不了我的存在呢,看来哪怕只是差了一级,也果然是云泥之别,”
龙遥那充满了挑衅意味的话语让下方那两点绿色的鬼火猛地收缩了一下,一股更加森然、更加暴虐的气息从鬼骨的身上一闪而逝,
但他没有立刻发怒反而是发出了一阵如同骨骼摩擦般低沉的笑声,
“咯……咯咯咯……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的小家伙,一个魂王也敢在老夫的面前如此大放厥词,是谁给勇气?”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那种上位者对于下位者不自量力行为病态的愉悦感,“在你被老夫做成骨镰上的新添的收藏品之前,老夫很想知道……你是谁?”
“我?”龙遥的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在这昏暗的沼泽中显得无比冰冷,“你可能不认识我,这很正常,”
龙遥停顿了一下,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那两点幽绿的鬼火之上,用一种缓慢一字一顿仿佛要将每个字都深深地烙进他灵魂里的语气,轻轻地问道:
“但你还记得……唐雅吗?”
当“唐雅”这两个字,从口中,清晰地吐出时,
下方那道一直显得游刃有余、带着几分戏谑的身影,那副笼罩在破旧斗篷下的身躯僵住了,
那两点燃烧的鬼火在一瞬间凝固了,
过了足足五秒,
鬼骨那覆盖着兜帽的头颅,才缓缓僵硬抬得更高了一些,似乎想要努力看清龙遥这张年轻的脸,
他的脑海中似乎在飞快搜寻着这个已经快被他遗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