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遥率先扶着她上了马车,萧萧和宁雪也紧随其后。车厢内部的空间很大,足够五个人乘坐,甚至还留出了放置行李和食物的空间。泠月依旧是最后一个上车的,选择了一个最靠车门的位置坐下。
“出发咯!”
在龙遥那声充满了愉快气息的宣告中,车夫熟练地一抖缰绳,两头追风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迈开矫健的四肢,马车平稳而又迅捷地驶出了酒店,汇入了天斗城那依旧繁忙的街道之中,朝着那被晨光笼罩的、巍峨的北城门,疾驰而去。
大家的心情都显得很轻松,充满了对未知旅途的期待。在王冬儿的带领下,一行人的旅程,进入了全新的篇章。
追风兽的脚力确实非凡。
马车平稳地驶出了天斗城那高大厚重的北城门后,官道变得愈发开阔平坦。当最后一片城区的屋檐消失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广袤的绿色平原时,车夫轻轻一抖缰绳,两头追风兽的身体瞬间伏低,矫健的四肢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整个马车的速度陡然加快。
车厢内部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剧烈颠簸,只是能清晰地听到车轮压过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清脆声响,以及车厢外那呼啸而过的风声。
龙遥没有参与到女孩们的谈话中,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身侧的车窗打开了一半。
一股裹挟着青草与湿润泥土芬芳的清晨微风,立刻就涌了进来,吹拂在龙遥脸上,带来一丝清凉而又舒爽的惬意。风吹动着龙遥额前的黑发,也吹动了身旁王冬儿那柔顺的粉蓝色发丝。
龙遥深吸了一口这充满了自然气息的新鲜空气,仿佛要将肺里最后一丝属于城市的喧嚣都吐出去。然后龙遥靠在了身后柔软的沙发靠背上,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旅途还很长,无论是要面对王冬儿那两位传说中的“大爹二爹”,还是要面对景阳山脉里那个早已为林傲天准备好的死局,都需要充沛的精力和体力。现在是难得的积蓄力量的时间。
龙遥的感官在安静中被放大了。
能听到拉车的追风兽那富有节奏的、沉稳有力的蹄声,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坚实的大地上;能听到车夫偶尔发出的、催促马匹的清亮吆喝声;能听到车厢外风吹过原野时,发出的如同情人低语般的“沙沙”声。
还能听到车厢里,那属于龙遥的伙伴们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声音。
“冬儿冬儿,看外面!那是什么鸟?羽毛好漂亮啊!”这是萧萧的声音,充满了孩童般的天真与好奇。她显然已经完全从昨晚的疲惫中恢复过来,像只刚被放出笼子的百灵鸟,叽叽喳喳个不停,精力旺盛得惊人。
“那是‘翠羽雀’,一种很常见的观赏性魂兽,没有什么攻击力,羽毛倒是经常被拿去做成女士的头饰。”王冬儿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丝笑意,耐心地为她解释着。作为从小就在神界长大的她,对这些魂兽的了解,远非萧萧可比。
“头饰?那一定很贵吧?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不可以抓几只?我想要那个绿色的羽毛,做成耳环一定很好看!”萧萧的思绪总是跳跃得很快。
“不行,”这次回答她的,是宁雪那清冷而又理智的声音,“魂兽保护条例第三款第十七条明确规定,禁止为非魂环获取目的,捕杀任何被列入观赏名录的魂兽。被抓到的话,会被罚款,甚至记录在魂师档案里,影响以后参加宗门选拔的。”
“啊?这么严格啊……”萧萧的声音一下子就蔫了,带着点失望的意味,“什么嘛,就几根羽毛而已……”
听着她们的对话,龙遥的嘴角,在龙遥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他没有睡着,只是在享受这份难得的、被熟悉的声音和气息所包围的安宁。精神力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散开,如同一张无形而又轻柔的网,笼罩着整个马车,警惕着周围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这已经成为了龙遥的一种本能,尤其是在带着她们踏上这段前途未卜的旅途之后。
马车就这么一路向北,飞速地奔驰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耳边的风声逐渐减弱,马车的速度也慢慢放缓时,龙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龙遥,你醒啦?”几乎是在龙遥睁眼的一瞬间,身旁的王冬儿就察觉到了,她侧过头,充满了关切。
龙遥冲她笑了笑,坐直了身体看向窗外。
此时已近正午,太阳高高地悬挂在天空的正中央,散发着炽热的光芒。他们已经驶离了平坦的主干道,进入了一条较为狭窄的崎岖小路。路的两旁,不再是单一的平原,开始出现了一些起伏和缓的丘陵,上面覆盖着低矮的灌木丛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花。不远处,还能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河,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车夫已经将马车停在了一片绿草如茵的河滩边,两头追风兽正低头在河边饮水,不时地甩着尾巴,看上去很是惬意。
“我让他停下来休息一下,顺便吃点东西,”王冬儿解释道,“它们也需要补充体力和水分,而且……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车上闷着。”
“嗯,想得很周到。”龙遥赞许地点了点头。
“休息咯!吃午饭咯!”萧萧第一个就欢呼着跳下了马车,她在柔软的草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就迫不及待地跑到河边,脱下鞋袜,将一双白嫩的小脚丫伸进了清凉的河水里,发出一声舒服的惊叹。
宁雪也跟着下了车,她从马车的储物箱里,拿出了她们早上准备好的食物和水,又取出了一块很大的防水布,铺在了草地上,像一个称职的后勤部长,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午餐。
龙遥牵着王冬儿的手,也走下了马车。久坐之后,双脚踏上坚实土地的感觉,让人精神一振。清新的空气、温暖的阳光、潺潺的流水声,以及不远处萧萧那银铃般的笑声,构成了一幅充满了宁静与美好的田园画卷。
唯有泠月,依旧是那个异类。她没有下车,只是将车窗完全打开,然后静静地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的一切,仿佛自己与这片明媚的景色之间,隔着一层无形的玻璃。
“泠月,下来一起吃点东西吧!”宁雪铺好餐布,摆上食物后,抬头冲着车厢的方向喊了一声。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然后才传来泠月那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不用。”
“早上就没吃多少东西,不饿吗?”宁雪似乎并不打算放弃。
又是一阵沉默。就当宁雪以为她不会再回答时,车厢里的人影动了动,然后泠月便提着她的那个黑木箱,一言不发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没有走向餐布,而是在离众人十几米远的一棵歪脖子树下,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然后便再次进入了那种“神游物外”的状态。
“真是个怪人。”萧萧一边玩着水,一边嘟囔了一句。
“别这么说,”王冬儿轻声制止了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
龙遥没有管她们之间的互动,而是走到宁雪铺好的餐布旁坐下。午餐很简单,就是酒店里打包出来的、依旧温热的面包,一些熏制的魂兽肉干,还有几个清脆的苹果。但在这风和日丽的野外,吃起来却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王冬儿也坐到了龙遥的身边,她没有急着吃东西,而是先拿出水袋,为龙遥倒了一杯干净的清水,递到龙遥面前。那副体贴温柔的模样,让龙遥心中一暖。
龙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便拿起一块面包,慢慢地吃了起来。
萧萧很快就玩腻了水,光着一双沾着晶莹水珠的小脚丫,跑了过来,抓起一大块肉干就往嘴里塞,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一时间,河滩边上,只有咀嚼食物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鸟鸣声。气氛宁静而又和谐。
“冬儿,”吃饱喝足的萧萧,擦了擦嘴角的油渍,忽然一脸好奇地凑到了王冬儿身边,“你 家到底在什么地方呀?真的在很高的山上吗?那平时出门不是很不方便?”
这个问题,也吸引了宁雪的注意,她也抬起头,看向王冬儿,眼神里带着探询。
王冬儿咽下口中的苹果,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的笑容:“我们那,一般人是找不到的,就算找到了,也上不去。而且……我们也不需要经常出门呀。”
她的回答,简单而又直接,却蕴含着一种强大的自信。那是独属于天下第一宗门的自信。
萧萧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宁雪用眼神制止了。她们都意识到了,这可能涉及到对方宗门的秘密,不宜深问。
短暂的午休很快就结束了。
宁雪和王冬儿一起,将吃剩的东西收拾干净,没有在河滩边留下一点垃圾。萧萧在龙遥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从河里捞出脚丫,穿上鞋袜。
当龙遥重新坐上马车时,龙遥留意到,那棵歪脖子树下的泠月,也已经在之前,回到了车厢里,依旧坐在那个属于她的角落。她面前的石头上,放着半块被啃了一口的面包,和一瓶喝了一半的水。
看来她也并非真的不食人间烟火。
马车再次启动,朝着北方的群山,继续前行。
午后的旅途,少了几分清晨的兴奋,多了几分慵懒的倦意。
炽热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将车厢内烘烤得暖洋洋的。萧萧没过多久,就抵挡不住睡魔的侵袭,脑袋一歪,靠在宁雪的肩膀上,又一次沉沉睡去。这一次,宁雪甚至提前准备好了一个软垫,塞在她和车厢壁之间,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车厢里只剩下四个清醒的人。
龙遥、王冬儿,还有另一边的宁雪和泠月。
宁雪并没有看书,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王冬儿摊开在膝盖上的、详细的地图上。那张地图是由某种坚韧的兽皮制成,上面用精细的笔触,绘制着天斗城北部的广阔疆域,山川、河流、城镇、森林,都被标记得一清二楚。
“我们现在在这里,”王冬儿纤细的食指,点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穿过这片‘风哭丘陵’,大概在傍晚的时候,就能抵达下一个补给点,一个叫‘落鹰镇’的小镇。我们今晚,就在那里过夜。”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和龙遥耳语,那认真的模样,像一个正在指挥作战的小小将军。
“从落鹰镇再往北,官道就到头了。”她指着地图上一条延伸到落鹰镇就戛然而止的红色线条,继续说道,“剩下的路,全都是没有人烟的山脉和森林,我们需要雇佣当地的向导,或者……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地图的最北端,那片被绘制成深褐色的、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之上。在那里,没有任何的标记,只有一片代表着未知的空白。
而那里,就是昊天宗所在的地方。
龙遥看着她那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那对家乡的思念和自豪,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了她那点在地图上的小手上。
“别担心,”龙遥柔声说道,“有我在,什么路,我们都能走过去。”
龙遥的声音,像是一股暖流,瞬间就驱散了她眼底深处,那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于即将让龙遥面对她宗门长辈的紧张与不安。
她抬起头,看着龙遥那双深邃而又充满着令人安心力量的眼睛,重重地点了下头。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反手,将龙遥的手握得更紧了,然后,将小小的、精致的地图,小心翼翼地,重新卷了起来,仿佛那上面承载的,是她所有的归宿与希望。
马车在颠簸的小路上继续前行,车轮滚滚,压过一座又一座丘陵,穿过一片又一片树林。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车窗外的光线,也从炽热的白,慢慢地,染上了温暖的、昏黄的色调。
远方的地平线上,一个被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小小的城镇轮廓,终于,出现在了你们的视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