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把手机锁进公文包的夹层，动作很慢。那条“有人在查你论文”的消息还在脑子里转。
他没回信息，也没打电话。他知道现在不能乱。今天的事比危机更重要。
车停在省委家属院外的小路旁。他推门下车，脚步踩在水泥地上发出轻微响声。清晨空气凉，风吹过来贴着皮肤走。
他穿过院子，楼道灯已经灭了。三楼的门虚掩着，屋里飘出一股陈年茶叶的味道。
高育良坐在书房藤椅里，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中山装。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论语》，纸页泛黄。
他抬头看祁天佑进来，点了下头。
“来了。”
祁天佑应了一声，在对面坐下。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旧书桌，上面摆着茶杯、钢笔和一个铜镇纸。没有多余的话。
高育良合上书，手指轻轻拍了两下封面。“我这一辈子，写过多少文件，讲过多少课，我自己都数不清。
但最怕听到的两个字，就是‘退休’。”他顿了一下，“不是舍不得权力，是怕说的话没人听，做的事被人忘。”
祁天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手小指戴着翡翠扳指，冰凉。
“可我看你这三年。”高育良声音低了些，“你没靠关系往上爬，也没拿预知当捷径。
你用信息，但你知道什么时候该出招，什么时候该等。比我当年清醒。”
祁天佑抬眼看他。
“别急着说话。”高育良摆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外面有风声，有人盯你，论文的事也传开了。但现在，先放下这些。”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推到桌子另一边。
“这是我这些年记的东西。有些话不能公开说，有些理只能留给信得过的人。
你拿去，以后要是迷路了，就翻一翻。”
祁天佑双手接过，信封沉得很。
“我不指望你照我的路走。”高育良盯着他，“但你要记住一句话：
干部要下地，政策要见血。别让文件变成空话，别让人民变成数字。”
祁天佑点头，喉咙有点紧。
“还有。”高育良身体前倾一点，“你选的这条路，注定没人能陪你走到最后。
他们会用各种办法搞你，举报、抹黑、设局。可只要你心里认准了方向，他们就打不倒你。”
窗外风动，窗帘晃了一下。
阳光斜切进来，照在桌角的铜镇纸上，反射出一道光斑。
祁天佑站起来，弯腰鞠了一躬。动作很重，背脊绷直。
高育良笑了下，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好。那我就真正退了。”
祁天佑直起身，手里还拿着那个信封。他没再说话。
“你最近压力大。”高育良忽然开口，“我能看出来。眼神比以前沉，走路也快。这是好事，说明你在扛事。
但别把自己逼太狠。”
祁天佑摸了摸袖口，那里绣着“格物致知”的甲骨文。
“我知道你现在想做什么。”高育良说，“你想定规则，不只是玩规则。
这个想法对，但很难。上面的人不会轻易放手，
“我会想办法。”祁天佑终于开口。
“不是想办法的问题。”高育良摇头，“是你能不能坚持住。很多人一开始也有理想，可走着走着就变了。
被权力磨平了棱角，被利益收买了初心。”
祁天佑站着没动。
“我教你的东西，不只是怎么升官。”高育良声音更轻了，
“是让你明白，为什么要做这个事。如果你只是为了斗赢谁，那你迟早会输。”
祁天佑闭了下眼。
“你父亲当年工伤的事，我一直记得。”高育良说，“你说过一句话，要么把规则玩透，要么被规则玩死。
这话没错，但现在你要往前一步，你要让规则为更多人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