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合上终端时,指尖在电源键上多压了两秒 , 像是要把三十多个日夜的紧绷,都按进这声 “咔嗒” 里。
六点零七分,
他扯松领带,随手搭在椅背上,布料滑过皮质椅面,留下一道浅痕。
衣柜底层翻出的立领布衫洗得发白,布面泛着软塌塌的毛边,领口针脚歪歪扭扭,是去年西北老家寄来的。
套上时肩头轻轻垮着,倒像剥掉了一层紧绷的壳,整个人都松快了些。
地上散着碎纸残片,他弯腰拾起,叠成小方块轻轻推进铁炉。
火苗 “腾” 地窜起半尺高,灰烬打着旋飘上来时,门轴突然 “吱呀” 一声。
祁同伟站在门口。
手里拎着两个草绳捆着的玻璃瓶,油纸封口下露出 “青稞酒” 三个字,标签是手写的,“头锅原浆” 四个字倒力透纸背。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八仙桌前,指节叩了叩泥封,“啪” 地拍碎,粗瓷碗倒得满溢,酒香瞬间撞进鼻腔,烈得人眉心发紧。
祁天佑走过去坐下,炉火在他脸上跳,两人对坐,碗沿对着碗沿,谁也没先动。
“讲真,我以为我会更高兴。” 他忽然开口。
祁同伟指尖摩挲着粗瓷碗的豁口,端起来轻轻碰了碰。
“赢了的人,往往最先感到冷。”
这话像把钝刀子,慢慢割开裹在心上的硬壳。
祁天佑低头看酒面,炉火晃在里面。
他知道那冷不是怕,是空。
之前数据、密道、暗号、生死局全压在一口气上,如今气松了,身子反倒虚得发飘,连骨头缝里都透着空落落的凉。
祁同伟喝了一大口,喉结滚动时,酒液顺着嘴角沾了点在下巴上。
“你还记得大风厂那晚吗?暴雨砸在安全帽上噼啪响,你让我把枪收起来,说证据比命重要。”
祁天佑点头,指节轻轻叩了叩碗沿。
“我当时觉得你疯了。”
祁同伟笑了声,眼角皱纹堆起来,
“黑灯瞎火的,赵家的人就在矿口守着,我们手里有家伙,凭什么不跟他们干一场?”
“干一场,你就成他们了。”
祁天佑语气没起伏,“拿枪的是恶霸,靠规则扳倒恶霸的,才是人。”
“现在懂了。”
祁同伟抹了把嘴,
“那天你蹲在泥水里调相机,指缝里全是黑泥,指尖泡得发皱,还在跟我叨叨‘今天少一个证据,明天就得有人多流一次血’。
我当时想,这串车牌值得吗?现在才知道,值。”
酒又满上,瓷碗相撞的脆响敲碎了片刻的静。
“环保督查那次,你让我装傻充愣,去孙连城办公室递材料。”
祁同伟咧嘴,像是想起当时的窘态,
“他眼皮都没抬,抓着材料一角往垃圾桶里一丢,纸页散在果皮上,沾了层油。”
“你捡回来,擦干净,第二天又送一遍。”
祁天佑笑了声,炉火映在他眼底,
“第三遍才批。但批了就是开了口子。后来光明区试点落地,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
不是技术,不是资金 ,是让一个习惯躺平的人,重新站起来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