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笑,可盯着图表的眼神松了一寸,像是卸下了一点防备。
两人对坐无言,台灯的光把影子压在墙上,像两张交错的棋盘,经纬里全是看不见的暗线。
过了很久,祁天佑摘下眼镜,用中指推了推镜架,动作却在半空停住。
“讲真,我见过太多人打着正义的旗号,掩的是私怨。” 他的声音低了些,目光沉得像深潭,
“但你不一样。你不是为了报复,是为了闭眼时能睡得踏实。”
柳小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软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语:
“我爸走那天,本在市里开纪检工作会。中午突然接到电话,说省纪委要找他‘核实一条重要线索’,地点定在城郊的野山坡 。
那地方连条正经路都没有,他本不该去的。出门前他给我打了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说‘这次不对劲,他们想让我签字认错’。”
她顿了顿,像是在压着什么:
“第二天,现场只留下他的手表和一张烧焦的纸条。法医说是意外坠坡,可他的鞋底干干净净,连草屑都没有,哪像从坡上摔下来的?
反而后背的风衣皱得厉害,像是被人从背后狠狠推过,布料都拧出了印子。
更奇怪的是,他随身带的记录本不见了, 那本子从来不会离身,连洗澡都要放在浴室门口。”
她抬头,目光突然变得尖锐,“我要知道,是谁逼他走上那条路。
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证明他没白当一场纪检干部,他没认错人、也没做错事。”
祁天佑没说话,只是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更沉了。
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
有些人心甘情愿倒下,不是因为输了,是因为他们坚持得太久,久到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这交易,我可以继续。”
他说,指尖轻轻敲了敲那枚存储卡,
“但你要明白,接下来每一步都可能踩响雷。
赵家不会坐视有人挖他们的根,他们会反扑,会咬人。”
“我已经等了六年。”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稳,“再等一天,也不差。”
祁天佑终于伸手,拿起了那枚存储卡。
冰凉的金属贴在掌心,像一块沉在水底的碑石,压得人心里发紧。
“我会查。” 他说,目光落在她脸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下次行动,别再一个人扛。”
她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只是站起身,伸手理了理袖口,把褶皱压平。
“下次见面,希望你能带来答案。”
她转身走向门口,她的背影一直挺得笔直,直到迈出门槛的瞬间,
肩膀忽然轻轻垮了一下,像卸下了千斤重的东西,可那弧度又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祁天佑没送,只是坐在原位,左手捏着存储卡,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此刻却在他掌心转得越来越快。墙上贴满线索的关系图静静展开,红线纵横交错,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网住了太多人的命。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存储卡插进去。屏幕亮起的瞬间,第一行文件标题跳了出来:
《2008 年第一季度干部任免审议纪要(非公开)》
光标在文档名上闪烁,像一声悬在半空的叩问,迟迟未落。他刚要双击打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来电,也不是短信,是一条自动推送的系统警报,白底黑字,刺得人眼疼:
【省财政厅专项资金申报通道异常访问,Ip 归属:京州市政务云备用服务器】
祁天佑的指尖顿在键盘上,屏幕的冷光映在他镜片上,把那行 Ip 地址照得格外清晰。
窗外的风又大了些,吹得窗棂呜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正盯着这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