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劈开的光带里浮着细碎尘埃。
祁天佑左手死死压在座椅夹层的金属盒上,指节攥得泛出青白色,骨缝里似还嵌着昨夜整理证据时沾上的纸纤维。
盒子里装着十三家空壳公司的命脉,每一份文件都沾着矿渣与铜臭。
司机从挡风玻璃下抽出张皱巴巴的监控截图。
祁天佑接过来时,目光先钉在车牌局部:
泥渍像块结痂的疤,糊住半个 “7”,余下的笔画歪歪扭扭,活像被刻意撕毁的供词里漏出的残字。
窗外路灯突然灭了,他将纸折成窄条塞进袖口,动作快得像在藏一把刀。
车载热点接通暗网通道的提示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祁天佑插入加密 U 盘,Sd 卡 “咔嗒” 一声卡进接口。
进度条在暗蓝的屏幕上缓慢爬升:
塌方前压力表的红针刺过警戒线,警示牌的螺栓被撬得只剩锈迹,工人的安全帽扔在角落,裸露的胳膊上沾着矿渣 。
每一帧都不是普通画面,是钉死犯罪的钢钉。
他指尖敲下回车,30 秒无声片段裹着 GpS 坐标与施工日志摘要,自动钻进三家财经媒体的邮箱。
指令发出刚满三分钟,手机震了震。
祁同伟的消息只有一行:“舆情组全员待命,等你信号。”
四合院的书房里,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笔记本屏幕的光映在祁天佑半张脸上,把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清晰。
郑归缩在角落的阴影里,键盘敲得飞快,指尖在回车键上顿了顿,社保系统后台跳出来的十三家公司参保记录,挂在屏幕上。
“全是空户。”
他抬头时,“员工总数加起来不到二十人,注册资金倒凑了个三点六亿, 这哪是公司?是摆给外人看的皮影戏。”
他点开标黄的一行,“劳务派遣公司法人叫李守义,查了户籍,是赵德汉的妻弟。”
祁天佑点头,调出银行流水界面。
过去十八个月,十三家空壳公司像饿极的秃鹫,叼走七笔定向拨款,总额一亿两千万。
拨款备注栏里要么是 “地质勘探补贴”,
要么是 “生态修复专项”,
字缝里全是 “合法” 的幌子。
“资金到账还没焐热,就被拆成几十笔小额转账。”
他指着流水上的拆分记录,
“像水流渗进地下,最后全汇进两家离岸账户。户主名查不到,但每笔转账都绕不开李守义的第三方支付账户。”
更刺眼的还在后面。他点开 AI 笔迹比对报告,红色的相似度数值像道烙印:
“土地审批档案里的签字,跟赵德汉办公室存档的签名比对,相似度 98.6%。”
祁天佑拿起桌上的讲稿,指尖划过纸页上的字迹,念出第一句时,声音压得低,
“讲真,这些公司没有业务、没有员工、没有办公地址,却揣着采矿权的配套资质。”
“它们存在的唯一功能,就是把国家资源变成私人的金库。”
“要不要等纪委介入再放?” 郑归问,手指还停在键盘上,随时准备撤回已编辑好的内容。
祁天佑扯了扯嘴角。
他指了指电脑右下角不断弹出的 “内容已删除” 提示,
“等?主流平台早把嘴封上了,咱们就得换个戏台唱 。 他们越怕,咱们越要把事儿摆到太阳底下。”
次日上午十点零七分,学术论坛平台首页突然跳出条直播预告。
没有热搜词,没有噱头,只写着《汉东资源分配透明化倡议发布会》,联署人是两个名字
以扒地方财政黑洞闻名的周姓经济学家,长期追着国企改制黑箱不放的吴教授。
十分钟后,报名人数从三百跳到五万。
后台的咨询消息堆成了山 , 没人知道,这场发布会的幕后推手,藏在四合院的阴影里。
发布会设在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普通会议室,墙上的背景板没印 logo,没贴标语,只刷了行黑字:
让每一块矿石都有账可查。
空气里飘着粉笔灰和矿泉水瓶的塑料味,几十张折叠椅坐得满满当当,后排有人踮着脚举着手机,镜头死死盯着幕布。
郑归站在幕布前,指尖点了点鼠标。
第一张照片跳出来时,现场静了静:
某小区地下车库的卷帘门锈得掉渣,门缝里塞着 “疏通下水道” 的小广告,门楣上用红漆喷的公司名,被雨水冲得只剩模糊的印子。
第二张是写字楼的楼层指示牌,“1705 室” 的位置贴着张白纸,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叉。
第三张最刺眼,废弃公厕的砖墙旁,挂着块褪色的塑料牌,字都晒得发白,牌角还拴着根断了的红绳。
“各位看看,这是工商部门核准的合法企业?”
他把工商执照复印件举到镜头前,纸边卷得厉害,
“可这些‘办公室’,连块正经的电表都没有 , 总不能靠喝西北风办公吧?”
镜头切到祁天佑时,他正坐在第一排中间。
他站起身,走到幕布前,目光扫过全场,压过了现场的窃窃私语:
“我们不搞阴谋论,也不编故事,只讲能钉死的事实链。” 他伸出手指,一条一条数:
“第一,采矿权审批权在赵德汉手里;”
“第二,空壳公司由他的妻弟实际控制;”
“第三,上亿专项资金流向离岸账户,查无去向;”
“第四,这些公司承接的项目,个个都绕开了环保督查。”
“ 督查组去东边,他们在西边开矿;督查组查南边,他们往北边运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前排举着相机的记者身上,
“讲真,这不是运气好避开了,是有人拿着督查路线图,提前设计好的‘安全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