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佑没接话,只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水瓶,塑料瓶壁与水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里格外分明。
宴会中场,祁天佑借口透气走向露台。
他想起半小时前校园里的铁丝网,倒觉得此刻的风,比体制内的 “规矩” 更自由。
身后传来高跟鞋踩地砖的声音,清脆得像在数节拍。柳小叶走到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落在远处的城市灯火上。
“你哥祁同伟最近的动作,未免太急了。” 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轻了点,
“环保督察组进驻京州那天,国土资源厅原定的矿权审批会突然取消, 是你在背后动的手吧?”
祁天佑吐出一口烟,“说真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个在读研究生,课上给本科生划划重点,课下帮导师写写政策解读报告。政策风向要变,总不能等风刮到脸上才读文件吧?”
“文件读得透,股权置换的把戏也玩得漂亮。” 柳小叶转头看他,眼底的冷意比夜风更甚,
“山水庄园那笔账,表面走的是民间借贷的壳,实际把资金拆成三笔,走了文化产权交易的监管通道。”
“这种踩着‘双轨备案’红线的操作,京州没几个人敢碰。”
祁天佑的眉骨动了动,烟在指间转了半圈:“柳主任这是在查我?”
“我在查所有可能影响纪检工作的变量。” 她的语气没重半分,却像把刀抵在跟前,
“你不是变量 , 你是会打乱纪检节奏的干扰源。”
烟快烧到滤嘴,祁天佑把烟蒂掐灭在不锈钢桶里,火星溅起时,他忽然笑了下:
“规则这东西,既要守,更要会破,尤其在死局里。”
“柳主任要是只想做个摆样子的‘监督者’,今天这局大可不来;要是真想查点什么…… 总得先敢坐上牌桌,对吧?”
柳小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足有十秒,没说一个字,转身时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声音脆得像在断局。
露台又剩祁天佑一个人, 他比谁都清楚,刚才那番话不是试探,是明晃晃的交锋,而柳小叶接得滴水不漏。
散场时祁同伟在停车场等他,靠在黑色轿车的车门上,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
“高老师这步棋,是想把你拉进他的圈子当自己人,还是拿你当枚能弃的棋子?”
祁天佑正要开口,不远处传来车门拉动的声响。
柳小叶的专车司机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她却顿了顿,脚跟转过来时,目光穿过停车场的路灯,落在他身上,没带情绪,却像在确认什么。
祁天佑朝祁同伟走过去,声音压得低,却够清晰:“我不是谁的人 ,我只做敢动规则的执刀人。”
说完,他抬眼看向那辆黑色轿车,柳小叶没上车,手从鳄鱼皮手袋里抽出张素白名片,捏着边角,轻轻嵌进车窗缝隙。
没看他,弯腰进了车。
车门关闭的瞬间,缓缓驶离。
远处路灯下,一辆没挂牌照的公务车静静停着,车窗降下半寸,隐约映出双盯着他的眼睛。
祁天佑把名片塞进内袋,贴在胸口的位置,钥匙插进锁孔时,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短促的嗡鸣在寂静里格外显眼。
他没掏手机,只是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 。
光够亮,却只照得到三米远的地方,再往前,还是浓得化不开的夜。
就像这场局,他看得见眼前的交锋,却摸不透往后的路,只能握着 “规则” 这把刀,一步步往深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