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寂静在发酵,厚重得几乎能触摸。
秦越的话语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字一句,在她心上镌刻下无法磨灭的痕迹。从最初冰冷的利用,到后来不受控的悸动,再到如今融入骨血的本能守护……他将自己万年的孤寂与因她而起的波澜,赤裸裸地摊开在她面前,不加粉饰,亦不求宽宥。
凌红云依旧蜷缩着,像一只受到过度惊吓的幼兽,紧紧环抱住自己,试图从这具身体里汲取一点点可怜的热量和勇气。脸颊深埋在臂弯构成的黑暗港湾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外界汹涌而来的信息洪流。
他说,护她是本能。
他说,她的喜怒牵动他心。
他说,万载孤寂,因她得消。
这些话语,与她刚刚获悉的、那带着最初功利性的开端,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交织。愤怒和受伤感依然存在,像没有完全熄灭的灰烬,时不时烫一下。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将这片情感的废墟清理干净,来分辨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她可以接受的,哪些痛楚可以被抚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努力梳理着这团乱麻,以至于忽略了外界的变化,忽略了那双始终凝视着她的、熔金竖瞳里细微的转变。
秦越始终静坐着,如同亘古存在的山峦。他没有催促,没有试图再靠近一分,甚至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依旧深埋的头颅,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线,看着她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的姿态。
他等待着她消化,等待着她思考,等待着她可能给出的任何回应——哪怕是愤怒的指责,或者是冰冷的拒绝。
然而,没有。
只有沉默。
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沉默。
在他剖开自己万年冰封的心,将最柔软也最不堪的内里毫无保留地呈现之后,换来的,只有这片死寂的、将他所有话语都吞噬殆尽的沉默。
他眸底那丝自坦诚开始便一直小心翼翼维系着的、微弱的光亮,在这片无声的拒绝中,一点点,慢慢地,暗了下去。
他理解了。
一切始末,便是如此。他已毫无保留。而她的沉默,已是一种无声的答案。犹豫,即是权衡。迟疑,便是退缩。在他非黑即白的世界里,没有中间地带。她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表达了她的选择——她无法接受,或者说,无法立刻接受这样一个带着“原罪”开端的他。
“一切始末,便是如此。”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冷硬平静,仿佛刚才那番情感汹涌的剖白从未发生过。然而,那平静之下,仔细听去,却能捕捉到一丝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金属摩擦般的紧绷感,那是希望彻底湮灭后的死寂。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带起一阵微小的气流,拂动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依旧蜷缩着、未曾给予他半分回应的身影,目光深邃,里面翻涌过的所有情绪——期待、紧张——最终都归于一片荒芜的沉寂。
“若你无法接受,若你心生厌恶……”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寒的冰原上撷取而来,带着决绝的冷意,“吾可立时离去,永居妖界,绝不再扰你清静。”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后的承诺,也是最后的尊重。尊重她的沉默,尊重她无声的拒绝。
“并以妖尊之名立誓,” 他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仿佛能引动天地规则共鸣的庄重与力量,无形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极淡地扩散开来,又瞬间收敛,“世间绝无任何妖族,敢伤你分毫。”
他会为她扫清一切后顾之忧,哪怕是以这种……永不再见的方式。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留恋,也不再等待那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的回应,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