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苏桃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一声声撞击着凌红云的耳膜,也重重敲在她的心上。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那是跨越了千年时光依旧未曾消散的遗憾与痛楚。前世镜中那一幕幕生离死别、爱而不得的画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凌红云站在原地,看着被巨大悲伤淹没的苏桃——不,此刻她就是柳清月,那个眼睁睁看着爱人为自己赴死、最终在绝望中凋零的女子。凌红云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闷得发疼,眼眶酸涩难忍。
作为一名月老殿的红娘,她的职责是理顺姻缘,维护既定秩序,清除干扰因素。墨辰,这条千年蛇妖,窃取地脉,猎杀同族,干涉凡人命运,桩桩件件都触犯了天条和妖界的规矩,是必须被清除的“危险因素”和“罪魁祸首”。从理性的、职业的角度,她应该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尤其是苏桃记忆复苏、墨辰的前世因果,如实汇报给正在追捕墨辰的岑鸣礼,甚至应该协助他们,尽快将这个“祸患”绳之以法,彻底了结这段孽缘。
可是……“孽缘”吗?
那山谷中的悉心敷药,月夜下的深情告白,红帐内的缠绵誓言,以及墨辰为了那一线渺茫生机,在妖尊殿上抛弃尊严的跪求,最终在番州上空形神俱灭也不忘将护心鳞送回爱人身边的执念……这真的是简简单单“孽缘”二字可以概括的吗?
这分明是两个灵魂不顾一切、跨越生死也要奔向彼此的极致爱恋!是哪怕被命运碾碎成尘埃,也要在尘埃中开出花来的执着!
她想起秦越。想起自己为了不让他再涉险,宁愿龟缩在琐碎任务中的懦弱;想起自己疯狂寻找解除共生符方法时的焦虑;想起他偶尔化为人形时,那双看似冷漠却总能让她心安的熔金眼眸。她与秦越之间,不也缠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吗?那份想要守护他、哪怕他强大到不需要自己守护的心情,与墨辰拼死想要护住柳清月的心情,在本质上,何其相似!
“人妖殊途……”凌红云在心中苦涩地咀嚼着这四个字。柳清月因妖气侵蚀而香消玉殒,墨辰为求灵药魂飞魄散。那她和秦越呢?他们之间横亘着的,种族之别,以及秦越身上那深不可测、却似乎带着旧伤的秘密,以及自己亲手种下的共生符。如果……如果有一天,她也面临类似柳清月的境地,或者秦越因为她的脆弱而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她不敢再想下去。
苏桃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她蜷缩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仿佛要将千年的委屈和痛苦一次性哭尽。那脆弱无助的背影,让凌红云再也无法硬起心肠。
“职责很重要,秩序也很重要……”凌红云在心中对自己说,“可是,眼睁睁看着这样一段历经千劫百难才得以重逢的感情,因为‘规则’而被再次无情碾碎,看着一个刚刚找回记忆、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女子,再次失去她视若生命的爱人……我做不到。”
一种强烈的、源自内心最柔软处的冲动,压倒了她作为红娘的职业准则和对天界律法的敬畏。她无法成为亲手斩断这根脆弱红线的刽子手。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苏桃身边,蹲下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拍抚着苏桃因哭泣而不断颤抖的脊背。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笨拙的温暖。
“苏桃……不,清月,”凌红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别哭了,保存点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