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蚀的悬赏,如同在原本就汹涌的暗潮中又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化作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小巧的联络艇上,也压在龙飞和凯尔的心头。公共频道里,“绝罚令”的冰冷循环与地下频段中那充满诱惑的悬赏交叠回响,构成了一曲针对他们二人的、弥漫着恶意与贪婪的宇宙挽歌。
联络艇关闭了所有非必要的主动信号发射,如同潜入深海的鱼儿,尽可能地将自身隐匿在宇宙的背景辐射与虚空的寂静之中。凯尔几乎将全部的精力都倾注在传感器和导航系统上,眼睛因长时间紧盯着屏幕而布满了血丝。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一个偶然进入扫描范围的飞船信号,都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绷紧身体。
“扫描范围内…暂时清洁。” 凯尔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但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漂流。这艘联络艇的能源和补给有限,撑不了太久。而且,长时间停留在固定区域,被发现的概率会指数级增加。”
龙飞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落在导航星图上那个孤零零的、代表他们当前位置的光点,以及那条蜿蜒指向碎星坟场的虚拟航线。航线漫长而危险,沿途需要穿越数个由不同文明宣称主权或存在活跃贸易往来的星域。如今,这些星域不再是可能提供补给的驿站,而是遍布眼线和猎犬的雷区。
孤独感,如同船舱外冰冷的真空,无孔不入。与整个已知宇宙为敌,这种重量,远非个人意志所能轻易承受。他偶尔会想起苏瑶冷静睿智的分析,想起卡琳娜摆弄机械臂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伊森憨厚却可靠的笑容,想起莫林深邃而充满智慧的眼神……这些面孔如今都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由通缉令和悬赏构筑的厚重壁垒。
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是否也在这宇宙的某个角落,承受着同样的压力?
就在这时,连接着后方狭窄休息舱的舱门轻轻滑开。一道身影扶着门框,略显虚弱地站在那里。
是艾丽西亚。
她的银发似乎失去了些许往日的月光般光泽,显得有些黯淡,巨大的紫色眼眸中也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创伤后的余悸。灵幻星遭受轨道轰炸、族人死伤离散的惨剧,显然给这位心灵感应专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但她站得很直,眼神在与龙飞目光接触的瞬间,重新凝聚起一种坚定的力量。
“我感觉到…外面很‘吵’。” 她轻声说道,声音如同微风吹过水晶风铃,带着灵幻星人特有的空灵,却也掺杂着一丝沙哑。她所指的“吵”,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那弥漫在宇宙信息海洋中的、针对他们的恶意与贪婪的意念波动。“绝罚令…还有…另一个更加黑暗、充满诱惑的声音…”
她果然也感知到了星蚀的悬赏。龙飞心中微沉,点了点头。“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糟。”
艾丽西亚缓缓走到龙飞旁边的副驾驶位坐下,她的动作依旧优雅,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重。“长老们…奥隆大长老他们,拼尽全力送我们离开…是为了让‘火种’延续,让盟约不被遗忘。” 她看向龙飞,眼眸中倒映着星图的微光,“我们不能辜负这份牺牲。”
她的存在,像是一股清泉,悄然流入龙飞因孤独和压力而有些干涸的心田。她不仅是战友,更是与他立下共同誓言的同胞。她的坚定,无声地分担着他肩头的重负。
“我们正在前往碎星坟场,” 龙飞对她说,也像是在对凯尔和自己重申目标,“‘星火’在那里可能有一个汇合点。那是我们目前唯一明确的方向。”
“碎星坟场…” 艾丽西亚微微蹙眉,精神力场微微扩展,似乎在感知着那个遥远星域传来的模糊信息碎片,“那里充满了历史的哀嚎与现实的混乱…但确实,混乱也能成为最好的掩护。” 她看向龙飞,“我的灵能虽然无法进行大范围精确探测,但在近距离下,或许能帮助我们分辨一些…隐藏的恶意。”
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在无法信任任何外部信号和接触的情况下,艾丽西亚的精神感应能力,将成为他们识别陷阱与背叛的宝贵手段。
“当务之急,是尽快与‘星火’汇合,或者找到‘银色曙光号’。” 凯尔插话道,他调出了一份简陋的星图,“但我们不能直接跃迁到碎星坟场坐标附近,那里现在肯定是重点关注区域。我建议,我们先跃迁到其外围的一个无名残骸区,那里信号干扰强烈,适合隐蔽,然后我们再寻找机会,潜入碎星坟场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