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目光如同烧红的铁钎,瞬间穿透浓烟,死死钉在焚烧炉投料口边缘——就在火焰即将完全吞噬的角落,一小叠尚未被火舌完全舔舐的文件正剧烈地卷曲、发黑,但最上面的几张,边缘虽已焦黑碳化,主体部分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未被火焰吞噬的纸张残骸!
那是最后的希望!陈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顾一切地扑向那灼热的焚烧炉!滚烫的热浪灼烧着他的皮肤和头发,发出细微的焦糊味!
他猛地伸出双臂,徒手探向那喷吐着火焰和浓烟的投料口!指尖瞬间传来钻心的剧痛,皮肤被高温燎出水泡!但他咬碎了牙关,硬生生从那翻腾的火舌边缘,将那一小叠边缘燃烧、主体尚存的文件残页狠狠拽了出来!
火星四溅,燃烧的碎片烫伤了他的手臂!他抱着那滚烫的、冒着青烟和零星火苗的残页,如同抱着从地狱夺回的圣物,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胸口剧烈起伏。
赵德坤看着陈默怀中那冒着烟、边缘焦黑的残页,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极其阴鸷的、如同实质的杀意,但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掌控一切的嘲弄所覆盖。
他并未阻止,也未言语,只是整了整被烟灰沾染的衣领,如同欣赏一幕拙劣的闹剧,嘴角那抹弧度更深了。他不再看陈默,转身,从容地拉开会议室另一侧的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浓烟弥漫的走廊深处。
陈默抱着滚烫的残页冲回自己反锁的办公室,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裂。他将那叠散发着焦糊气味、边缘仍在微微阴燃的纸张残骸铺在冰冷的桌面上。
大部分已经彻底碳化碎裂,只有最上面一张相对完整些,但也仅剩半页,边缘焦黑卷曲,纸面布满烟熏火燎的痕迹,中间部分残留着几段被高温炙烤得模糊不清的文字和数据,依稀能辨认出“脐带血”、“端粒酶活性异常”、“23号样本”等支离破碎的术语,以及一个用红笔圈出的、格外刺眼的代号:“涅盘”!
这些字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陈默的心脏,指向那个被窃取的、连接着二十年前亡魂的胚胎!绝望如同冰水灌顶,残页损毁得太严重了!
残留的信息如同天书,根本无法构成有效的证据链!就在他眼前发黑、几乎被挫败感击垮的瞬间,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里放着他刚才情急之下用来泼灭残页上零星火苗的半杯冷水!
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滴在桌面上,形成一小片不规则的水渍。而其中一滴水珠,不偏不倚,正滴落在那半张焦黑残页中央,一片相对完整、颜色灰白的厚实灰烬上!
奇迹,或者说,魔鬼的戏法,在眼前骤然上演!那滴冰冷的水珠如同投入滚烫岩浆的催化剂,瞬间在灰烬上晕染开一片深色的湿痕。
紧接着,那片原本只是灰白色粉末的厚实灰烬区域,竟在水渍的浸润下,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灰烬颗粒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水渍的推动和浸润下,极其细微地、却又无比精准地移动、聚集、排列!
如同有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亿万微尘!灰烬的色泽在水的作用下也发生着奇异的改变——深色的部分更深,灰白的部分更亮,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荧光绿晕!
短短十几秒,那半页残骸中央,一片由灰烬颗粒在水渍中自行“绘制”而成的、清晰的影像图案赫然显现!那是一个标准的、黑白色调的医学b超影像图!
图像中央,清晰无比地勾勒出一个蜷缩在母体子宫内的胎儿轮廓!胎儿的姿态、比例、甚至某些细微的骨骼特征……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轮廓……这轮廓他死也不会认错!就在县中心广场那座新建成的、宏伟的“抗洪英雄纪念碑”基座最显眼的位置,雕刻着一组大型浮雕!
其中一幅,正是一位母亲在洪水中高举婴儿的悲壮画面!而那个被高高举起的婴儿雕塑的面部轮廓和姿态,与此刻灰烬水渍中显现的b超胎儿影像,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冰冷的办公室死寂无声,唯有陈默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轰鸣。桌上的半页残骸在灯光下散发着焦糊与绝望的气息,中央那片由灰烬复燃、水渍显影的b超图,如同魔鬼在灰烬中睁开的独眼,无声地嘲笑着人间的逻辑与认知。
胎儿蜷缩的轮廓与纪念碑上那个被英雄母亲托举的婴孩雕塑完美重叠——赵德坤不仅窃取了林夏腹中那个连接着二十年前亡魂的“涅盘”胚胎,更将其形象堂而皇之地铸成了象征牺牲与拯救的公共图腾!
这是何等疯狂、何等亵渎的炫耀!那水渍中微弱闪烁的荧绿晕影,如同赵德坤断指处菌丝的回响,冰冷地宣告着:焚烧无法毁灭真相,灰烬亦可复燃,而那复燃的,是比烈焰更灼心、比深渊更黑暗的、由亡者之血与扭曲生命共同点燃的、永不熄灭的诅咒之火。
陈默感到自己手中紧握的,不再是半张残页,而是点燃了整个地狱的引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