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站起身,身体绷得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宣布!立即成立由县纪委牵头,公安、检察、审计部门精干力量组成的‘10·15’专案组!我亲自担任组长!无论涉及到谁!无论他的职位有多高!背景有多深!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一定要将这个(他用力挥舞着手中的报告摘要)胆敢向我们的同志下毒手的恶魔!揪出来!绳之以法!还英雄一个公道!还组织一个清白!”
雷鸣般的掌声瞬间淹没了礼堂,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雷霆手段”的盲从。
赵德坤站在掌声的漩涡中心,脸色依旧沉痛肃穆,但那双隐藏在浓眉下的眼睛深处,却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冰冷而满意的微光。这出“挥泪斩马谡”的大戏,被他演得淋漓尽致。
剧毒的“土产”成了他彰显权威、转移视线、甚至将自己塑造成“反腐斗士”的绝佳道具!他站在聚光灯下,用最正义的呐喊,将陈默这个真正的威胁,悄然推向了“受害者”同时也是“需要被保护、被隔离调查”的位置。
然而,在省厅那间与外界隔绝的最高等级生物安全实验室(p4级)深处,冰冷的白炽灯光下,另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上演。
那几块致命的柿饼残骸和从中分离出的恐怖菌株(oc-Ut-01),被置于多重密闭的负压隔离舱内。
穿着如同宇航服般厚重正压防护服的研究员,如同在未知星球上作业,操作着精密的机械臂。一份份样本被分装、稀释、接种到特制的液体培养基中。
时间在绝对寂静和高度紧张中流逝。负责此次极端微生物分析的首席研究员老秦,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专家,已经连续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一排排恒温震荡培养箱的观察窗。箱体内,盛装着浑浊培养液的三角瓶在精密的震荡器驱动下,以恒定的频率和幅度规律地摇晃着,模拟着菌群在自然状态下的生长环境。
老秦的直觉告诉他,这种人工定向培育的、带有明显攻击性的罕见菌株,其特性绝不仅仅限于产生剧毒赭曲霉素。它那异常的孢子抗性和代谢产物结构,暗示着更深层次的、可能被精心设计的功能。
深夜,万籁俱寂。实验室里只剩下培养箱恒温装置低沉的嗡鸣和震荡器规律而单调的“嗡嗡”声。老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夜巡观察后就去休息。
就在他走到编号为“c-07”的震荡培养箱前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观察窗——浑浊的培养液在震荡下翻涌着细密的泡沫。突然,他的脚步如同被钉住!
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瞪大,瞳孔急剧收缩!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在那瓶剧烈震荡、液面如同沸腾般的培养液表面,在浑浊的泡沫和悬浮物之间,一个极其模糊、却无比诡异的图案,正在震荡形成的特定波节和驻波节点上,若隐若现地凝聚、浮现!
那图案……像是一个扭曲的、由无数细微菌丝和代谢物聚集形成的……汉字?!
老秦的心脏狂跳起来,他猛地扑到控制台前,手指因激动而颤抖,迅速调整了连接c-07震荡器的信号发生器参数!
他不再使用预设的模拟自然频率,而是开始手动输入特定的、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声波频率!他要验证一个疯狂的猜想!
当信号发生器输出一组特定的、频率为40. khz,脉冲方波调制”!驱鸟模块!为了防止鸟类在警报器上筑巢影响功能而设置的附加装置!其核心工作频率,与此刻在培养皿中刻画出狰狞“坤”字的死亡频率,完全一致!分毫不差!
赵德坤!又是赵德坤!他不仅利用抗洪警报系统作为掩护,设置了这个隐蔽的高频发射源!他更将这个本用于驱鸟的、几乎无人关注的频率,变成了激活他生物武器的致命开关!
那包柿饼上的霉菌孢子,如同沉睡的恶魔,一旦进入人体,潜伏下来,当那覆盖全县的、由他掌控的40khz驱鸟脉冲在某个“需要”的时刻响起(比如一次“例行测试”或“突发鸟群警报”),就可能成为唤醒恶魔、精准杀人的丧钟!
而此刻,这个频率,在实验室里,成了指认恶魔最无可辩驳的铁证!它如同一条无形的脐带,一头连接着培养皿中狰狞的“坤”字,一头死死地缠绕在县委大楼楼顶、那台悬挂在“抗洪英模”锦旗下方的警报器上!
缠绕在赵德坤那只操控一切、沾满鲜血的手上!这已不仅仅是谋杀,这是一场由权力精心设计、利用公共安全设施作为武器载体的、针对个体的、系统性灭绝!
“嗡……嗡……” 陈默病床头的手机,在死寂的病房里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技侦老秦”的名字,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心跳。
赵刚一把抓起手机,按下免提,老秦那因极度激动和愤怒而嘶哑变调、带着电子设备特有杂音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判决书,瞬间撕裂了病房里压抑的空气:“……赵队!陈科!……出来了!频率……40千赫兹……方波……警报器!楼顶警报器!驱鸟模块!是他!就是他!培养液……那个‘坤’字……清清楚楚!他造的孽!他自己签的名!”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狠狠射入陈默和赵刚的耳膜,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和滔天的罪证!
陈默蜡黄的脸在手机屏幕幽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颜色,肺部撕裂的剧痛被这惊天的发现暂时麻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洞穿的冰冷和……一种近乎荒诞的明悟。
原来,那包“土产”,那场廉政会上的“震怒”,那覆盖全县的警报声……都是同一个恶魔,用同一只手,在弹奏的同一曲死亡乐章!
“咳……咳咳咳……!” 陈默的身体猛地剧烈痉挛起来,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一股无法抑制的、带着浓重化学灼伤和铁锈腥甜的液体,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熔岩,混合着对那狰狞“坤”字的极致愤怒和这环环相扣的、令人窒息的罪恶真相,狠狠地冲上喉头!
“噗——!” 一大口滚烫的、近乎黑色的粘稠血液,如同盛开的、来自地狱的曼陀罗,狂喷而出!鲜血溅满了惨白的被单,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也溅在了床头柜上那几张沾染着柿饼糖霜的粗糙草纸上!暗红的血与深红的柿饼糖霜,在惨白的底色上,交融、晕染,形成一幅触目惊心、无声控诉的抽象画。
陈默眼前骤然被一片猩红的血雾笼罩,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坠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最后残存的听觉里,是赵刚那撕心裂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是手机摔落在地的碎裂声,是窗外遥远天际,似乎隐隐传来的、那覆盖全县的“天盾-7型”抗洪警报器,在暴雨将至的铅云下,发出的低沉、规律、如同为谁敲响丧钟般的……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