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银月好似娇羞的小姑娘,躲在了乌云之后。
远方咸阳城的摇曳灯火在黑暗之中若隱若现,默默指引著夜行商旅的方向。
风从渭水方向捲来,裹挟著潮湿的寒意,掠过树梢时发出呼哧呼哧的哨声,惊起几只夜梟,扑稜稜翅膀,发出一声声悽厉的怪叫,划破死一般的寂夜。
驪山方向,忽地杀声震天,火光冲天而起。
一声声惨叫划破寂夜长空,惊得鸟兽四散而逃,四面八方皆有铁骑呼啸之声。
惨叫声持续了许久,直至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方才止息。
一群黑色铁骑,驻足空荡荡的营地之上,眼神冰冷的扫视著四周。
满地残肢断臂,鲜血染红了大地。
最前方那名將领,正在擦拭著手中青桐戟上血污。他腰悬长剑,鞘身黑漆描金。
铁质鱼鳞甲冷光森然,鏗鏘作响。
“將军,驪山刑徒丁字穴区,第九屯,载册刑徒八百一十五人。”
“已全部伏诛,无一人逃脱。”
一名小將纵马而来,对著前方大將,拱手拜道。
“逆犯马虎何在”
將军擦拭完心爱的兵器,语气森冷道。
“回將军,逆犯马虎已死於乱箭之下。”
“正是此贼。”
小將从马背上抓住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举起贼首道。
“陛下詔令,传贼首於驪山各穴区。”
“敢有谋逆者,诛……”
“三军將士,听令。”
“悬颅……”
將军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喝道。
妖言惑眾之徒,这样死的轻巧,真是便宜他了。
什么狗屁讖言
莫道石人一只眼,此物一出天下反
天下反又如何
陛下乃神灵圣主,能一统天下一次,把这天下再犁一遍又有何难
真是不知死活,蠢的可怕,只是可怜这八百多刑徒子为他陪葬了。
“嗨!”
眾人齐声高呼,然后各自拿起自己马背上的战利品人头,直接悬掛於手中的长戈或长戟尖头上。
“驾!”
“驾!”
“驾!”
天际朦朧泛红,红日从遥远的东方,缓缓升起。
一条黑色威武长龙蜿蜒驰道之上,他们队列整齐,长戈凌空,鲜血淋漓。
好似给天空染上了一抹抹红晕,黑色盔甲上斑斑血渍,让他们更是充满了肃杀之气,不容冒犯。
他们宛如来自地狱的骑士,执长戈,悬头颅,军纪严明如一的朝著远方飞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
这个天下,到处都有他们的传说,秦之锐士,虎狼之师也!
驪山是一块自上古便广为流传的风水宝地,传说女媧在此补天,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也是在此。
自秦一统天下,驪山便更加热闹了起来。
因为皇帝陵寢在此,悉天下罪徒,奴子,战虏,数万眾,以昭始皇帝之尊。
类似丁字穴区,在驪山一共有五个穴区。
每个穴区大约一万人,因为人有生老病死,再加上修皇陵本就是苦役,时有刑徒丧命。
修皇陵的人数並非一成不变,如当年罪犯,战俘多的话,那人数就会变多。
如果少的话,那修皇陵的人数也会相应减少。
但这座巨大的皇家陵园已经持续修了二十多年,少的时候只有几千刑徒。
如今天下一统,帝国疆域广阔,罪犯自然也多了。
再加上俘虏的战俘,如今已有五万之眾,不可谓不眾了。
丙字穴区,第七屯,五队……
穴区四周全部带著尖刺的木珊围了起来,百米一栋哨岗,有几名甲士值守。
穴区內,一排排简陋的木屋拔地而起。
这里便是刑徒干完活,休息的地方。
“军哥,军哥,军哥,不好了……”
其中一栋小木屋门前掛著一个牌子,上面刻著房號,以及眾居住者的姓名。
一人逃逸,全组株连,所以没人敢逃,也逃不掉。
屋內呼吸声均匀,一个大光头,躺在简陋的木板上,睡的正酣。
他那坚毅的面孔掛著丝丝微笑,好像梦到了初恋一般甜美。
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叫声,嚇了一大跳,光头顿时惊坐而起,满脸惶恐道:“怎么了谁逃跑了这下完蛋了,还是逃不掉要死了嘛”
“啊”
“军哥,没人逃跑啊”
来人是一个瘦弱的青年,好似八百天都没吃饱饭一般,脸色蜡黄,看起来乾巴巴的瘦弱。
“嚇死我了,没人逃跑,你一大早上就號丧啊”
“鬼叫什么”
“知道老子做一场美梦有多难嘛”
“来到这鬼地方快一年了,你知道这一年老子都是怎么过的嘛”
“眼看著没几天,老子的刑期就满了,你可別嚇唬老子。”
光头拍了拍胸口,恢復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对著瘦弱青年没好气道。
真不是自己矫情太敏感,实在是这鬼地方太可怕了。
不但要祈祷每天別被碎石砸死,或被垮塌的洞穴掩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