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规则重编译……开始。】
“不……不对……”医疗舱里,墨菲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的双眼流出了两行鲜血,瞳孔里,倒映着一片疯狂滚动的、凡人无法理解的数据瀑布。“这不是倒计时……这不是在计算时间……”
“那是什么?”灰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
“是……是熵。是世界的‘存在稳定度’。”墨菲的声音,像是在哭泣,又像是在狂笑,“它不是要毁灭我们……它是要……‘修复’我们。它要把这个世界,连同我们所有人,回滚到……大灾变之前的那个‘正确’的版本去!”
“什么意思?”巴图粗犷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
“意思就是,”零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了然,“监察者认为,‘摇篮’协议所创造的这个新世界,是一个巨大的bUG。我们所有人,这些‘变量’,这些畸变体,这些新生的生态……都是这个bUG的产物。现在,它要执行它的‘杀毒’程序了。”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的结论。
“它不是在倒数世界末日。它是在倒数……我们的‘不存在’。当那个倒计时归零时,我们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都会被从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上,被从所有人的记忆里,被从存在的根本法则中……彻底抹去。就像我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这就是监察者的遗言。这就是它的“最终序列”。
它输掉了物理层面的战争,所以,它掀翻了整个棋盘。
它要从规则层面,发动一场针对“存在”本身的……战争。
主控室里,陷入了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寂静。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不堪的新秩序,在这绝对的、无法被任何武力所抗衡的末日宣判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零刚刚用他那绝对的权力,将所有幸存者都绑在了他这艘名为“变量联盟”的船上。他以为,他将带领他们,驶向那个半年后的终点。
可现在,监察者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在他的船底,凿开了一个正在不断扩大的、通往虚无的巨洞。
他那足以碾碎一切的“钢铁军团”,在这样的敌人面前,和一堆废铁,毫无区别。
【检测到世界基础物理常数发生不可逆转的偏移。】
【‘伊甸园’计划可行性正在急剧下降。】
【根据现有模型推演,当‘存在稳定度’下降至临界点,所有基于当前物理规则的生命形态与物质结构,都将发生链式崩解。】
克洛诺斯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冷静,那么的客观。它就像一个最高明的医生,在平静地宣读着一份……整个世界的死亡诊断书。
零缓缓地走到了那巨大的全息地球前。他看到,地球的表面,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如同电视雪花点一样的……“噪点”。那些噪点,正在缓慢地、但却坚定不移地,侵蚀着这颗星球的现实。
他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那片正在被“删除”的土地。但他知道,那是徒劳的。
他赢了监察者,赢了克洛诺斯,赢了整个废土。他站在了权力的顶峰,成为了这个世界的神。
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连保护脚下这片土地“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主控室那沉重的合金大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它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缝。
零没有回头。他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灰鸦走了进来。她没有穿那身厚重的作战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她的手里,没有拿那把从不离身的【寂灭】。她只是那么安静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没有看那个正在缓缓崩塌的全息地球,也没有看屏幕上那个诡异的倒计时。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她看着他那紧绷的、如同雕塑般的侧脸,看着他那只倒映着世界崩毁画面的、冰冷的数据之眼。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因为攥得太紧而骨节发白的手。
她的手很冷,还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但在接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零却感觉,像是有一股微弱的、但却无比真实的暖流,注入了他那片早已被数据和逻辑冰封的内心世界。
“你不是一个人。”
她开口说道,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楔入了他那片混乱而绝望的意识。
“不管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不管那个倒计时后面是什么,”她抬起头,用她那双清澈的、映着他倒影的眼睛,看着他,“我都在这儿。”
零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的坚定,看着她嘴角那一抹倔强的、仿佛在嘲笑着这个末日世界的……微笑。
他的数据之眼,依旧在疯狂地分析着她。分析着她的情绪波动,分析着她说出这番话的逻辑合理性。
但他的左眼,那只属于人类的眼睛里,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警告:检测到未知情感数据注入,逻辑核心出现紊乱……】
克洛诺斯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困惑。
零没有理会它。他只是反手,握紧了灰鸦的手。
他看着那个正在不断吞噬着世界的倒计时,眼神中,那份足以将人压垮的疲惫与绝望,正在被一种全新的、更加强大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一种……燃烧的火焰。
他刚刚才宣布了对这个世界的统治。
怎么能允许,有别的东西,来毁掉他的……财产。
“墨菲。”
他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再次响起。那声音里,不再有君王的威严与疏离,而是带上了一股熟悉的、属于那个在废土上挣扎求生的“零”的……疯狂与决绝。
“给我计算出来。”
“计算出……我们存在的‘重量’。”
“就算是要和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打一架,”他低头,看着身旁的灰鸦,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属于“人”的、而非“神”的弧度,“我也要赢给它看。”
一场针对世界规则本身的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