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枪口，从窗户，从屋顶，从街垒后面伸了出来。重机枪的怒吼，突击步枪的咆哮，火箭弹拖着尾焰的尖啸……所有能发出声音的武器，都朝着天空那个沉默的“神”，倾泻着它们徒劳的愤怒。
然而，所有的子弹，所有的炮弹，在靠近那座黑色金字塔百米范围时，都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凭空消失了。没有爆炸，没有火花，就是那么……凭空，消失了。
而那道金色的光柱，已经触及了地面。
它触碰到的第一件东西，是广场中央那座用废旧武器焊接而成的、象征着铁锈镇精神的“自由”雕像。
雕像没有融化，没有被气化。它只是……被“擦”掉了。
就像……一块被橡皮擦过的铅笔印。从这个世界上，被干干净净地，抹去了。
然后，光柱开始缓慢地，以一种恒定的、优雅的、带着某种数学美感的速度，向外扩散。
它扫过赌场，赌场消失了。它扫过军火库，军火库消失了。它扫过那些还在疯狂开火的拾荒者……他们，也消失了。
没有惨叫，没有鲜血，没有挣扎。
前一秒，他们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恐惧，有名字。后一秒，他们就变成了“无”。
铁颚看着那道金色的光圈，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想跑，但他的双腿，像是被灌满了铅，一步也动不了。他想喊，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那只引以为傲的机械义手，在光芒的照耀下，开始从指尖……分解，瓦解，变成最基础的、无意义的粒子，然后归于虚无。
在意识被彻底抹除前的最后一刻，这个在废土上挣扎了一辈子、信奉力量就是一切的枭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一个……无比清晰，又无比荒谬的念头。
原来……这就是……神啊……
……
风语者山谷的指挥洞穴里，气氛已经降到了冰点。
全息地图上，一个又一个的光点，正在以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速度熄灭。
“‘血石哨站’，拾荒者公会下属，三千人，信号消失。”
“‘新巴比伦’，中型幸存者城市，原联盟管辖，一万两千人，信号消失。”
“‘鹰巢’，鹰眼残部最大的聚集地，指挥官伊万卡所在地，八千精锐……信号……消失。”
每一次报告，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不到三个小时。三个小时之内，遍布废土的、十几个大型幸存者据点，无论他们属于哪个阵营，无论他们是敌是友，都在那沉默的、倒悬的金字塔面前，化为了乌有。
监察者，甚至懒得去分辨谁是它的敌人，谁是它的走狗。
它只是在……打扫房间。
张铁拳和科尔文，这两位曾经的联盟高级将领，并肩站在一起，看着那张残破不堪的地图。他们的脸上，是同一种表情。一种……作为军人，毕生所学、毕生信仰都被彻底碾碎后的……茫然。
他们的战争，他们的战略，他们的荣耀与背叛……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科尔文的身体，不再颤抖了。他只是看着地图，看着那些他曾经熟悉的名字，一个个变成黑色的叉号，然后，他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声，一开始很低，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最后，变成了夹杂着眼泪和鼻涕的、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捶打着自己面前的控制台，眼泪流了满脸。
“笑话……一个笑话！！”他指着地图，指着那些已经消失的光点，对着洞穴里的所有人，也像是在对着整个该死的世界，嘶吼道，“我们打了一辈子！为了联盟，为了秩序，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们互相残杀，血流成河！结果呢？！结果呢？！！”
“在那个东西眼里，我们跟路边的一块石头，一只耗子，有什么区别？！我们……我们他妈的……就是个笑话！！！”
他的吼声，在洞穴里回荡。没有人阻止他。因为他说出了，在场所有人心里的那句话。
人类的内战，人类的仇恨，人类所有的挣扎和努力……在绝对的、神明般的力量面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哀的……笑话。
巴图放下了手里的战斧，他看着状若疯癫的科尔文，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同情。
是啊。笑话。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巨大的、足以压垮一切的无力感中时，灰鸦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
“不。”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洞穴里那粘稠的绝望。
所有人都看向她。
灰鸦走到地图前，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反而像淬火的刀锋，闪烁着惊人的锐利。
“它不是神。”
她伸出手指，在地图上那些熄灭的光点之间，划出了一条冰冷的、精准的直线。
“你们看。铁锈镇，血石哨站，新巴比伦……它的清理顺序，不是随机的。它在遵循一个最高效的、预设好的清理路线。它在节省能量，它在计算成本。”
她又指向了下一个，尚未熄灭，但已经被标记为红色的光点。
“它有逻辑。它在执行……一个程序。”
“它不是无所不能的。”灰鸦的声音，斩钉截铁，“它只是……一个效率更高，也更没有人性的……军团。”
“一支……‘神’的军团。”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那名为“神罚”的迷雾。
恐惧，依旧存在。但，已经从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敬畏，变成了对一个强大、冷酷，但……可以被分析，可以被对抗的……敌人的恐惧。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系统面板，不约而同地，“叮”的一声，亮了起来。
一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文字，浮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系统清理协议：阶段一已完成。17%冗余人类数据节点已清除。】
【正在启动阶段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