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的身体,几乎是靠本能做出了反应。他压低重心,侧身,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准备在那怪物与自己交错的瞬间,切入它那看似柔软的液态金属核心。
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练出的战斗直觉。
【错误。】
暴君的声音,像一根冰冷的探针,刺入了他高速运转的战斗思维中。
【你的重心,向左偏了3厘米,这会让你后续的闪避动作延迟0.12秒。你出刀的角度,太高了5度,无法对它的能量核心造成有效切割,只会被它的磁场偏转。你甚至没有计算它体表那些金属碎屑的旋转惯性,它们会在撞击的瞬间,像霰弹一样爆开。】
【结论:一次愚蠢的、无效的、自杀式的攻击。】
这一连串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纠错”,像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零所有的战斗热情。他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涉,出现了刹那的僵硬。
而高手过招,生死只在刹那。
磁骸抓住了这个破绽。它在即将撞上零的瞬间,猛地改变了冲击方向,那由金属碎屑构成的巨大“臂膀”,狠狠地朝着零的头颅砸下!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现在,听我的指令。】
暴君的声音,不再是旁白,而变成了命令。
【左脚后撤半步,身体右转30度,以脊椎为轴。】
零的身体,几乎是在听到指令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他没有时间思考,只能选择相信。
【匕首,上撩。目标不是它的核心,是它右侧第三块装甲碎片与核心连接的能量流。切断它。】
电光火石之间,零的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违反人体工学的姿势扭转。手中的匕首,精准地、如同外科手术般,刺入了一处看似毫不起眼的位置。
“滋啦——”
一声刺耳的、如同电路被烧断的声音响起。那头磁骸巨大的臂膀,在离零的头顶不到几公分的地方,猛地一滞,随后轰然解体,构成它的大量金属碎片,因为失去了磁场束缚,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一击,瘫痪。
零甚至来不及喘息,另外两头磁骸已经从左右两翼包抄了过来。
【别看它们。】暴君的命令再次响起,【你的威胁,来自你的七点钟方向,地下两米。】
零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眼前的两个目标,猛地向后跃起。
就在他双脚离开地面的瞬间,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沙土轰然炸开,一只更加巨大的、闪烁着蓝色电弧的金属巨爪,破土而出,狠狠地抓了个空。
【战斗,不是街头斗殴,‘零’。它是一门艺术,一门关于计算、欺骗和效率的艺术。而你,连门都还没入。】
暴君的声音,像一位严苛到极点的导师,在他的灵魂中进行着一场残酷的、公开的教学。
【你的呼吸节奏是错的,每一次换气都浪费了0.05秒的爆发力。】
【你的步伐是错的,习惯性的弓步让你在转向时,有0.2秒的僵直。】
【你对力量的运用,更是错得离谱。你只是在用肌肉,而真正的力量,源于对杠杆、惯性和能量流动的理解。】
零感觉自己被扒光了。他所有的战斗技巧,所有引以为傲的、从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本能,在暴君的眼中,都成了漏洞百出、不值一提的笑话。
这不是教学。这是一场精神上的手术。
暴君用他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言语作为手术刀,将零的自信、他的自尊、他作为一名战士的“自我”,一片片地、无情地切割、剥离。
每一次“指正”,都像是一次精神上的凌迟。
痛苦,屈辱,但……有效。
在暴君的“遥控”下,零的身体,开始以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方式在移动。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无比的精准、高效、冷酷。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分浪费的力气。他不再像一头在求生中挣扎的野兽,而变成了一台……为杀戮而生的、完美的机器。
他躲开一次冲撞,匕首顺势在那头磁骸身上划开一道口子,泄露出不稳定的电浆。他利用一头磁骸的尸体作为掩护,避开了另一头磁骸的脉冲攻击,同时将匕首投掷出去,精准地钉入了第三头磁骸隐藏在地下的核心。
灰鸦在远处,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看不见零那电光火石般的内在交锋,她只能看到,零的战斗风格,在短短十几秒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零,是一把锋利但偶尔会失控的野兽之爪。那么此刻的他,就是一柄由最顶尖的工匠打造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手术刀。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专注。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几何学般的美感。
这不是零。灰鸦的心中,一个声音在尖叫。
当最后一头磁骸,被零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技巧,引诱着撞上了自己释放出的、失控的电磁球而自我毁灭后,战场,再次归于寂静。
零站在一片狼藉的金属碎片和滋滋作响的电浆之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赢了,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碾压般的姿态。
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一种被彻底侵犯、被从内到外改造一空的……空虚与恐惧。
【看到了吗?】
暴君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满意的、如同欣赏自己作品般的口吻。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零缓缓地抬起手,看着自己那沾满了液态金属和沙砾的、微微颤抖的手掌。他不知道,这双手,现在……还算不算是他自己的。
他那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豪赌,最终,以一种最讽刺、最残忍的方式,宣告了结果。
他没有赢。
他只是……从一个简陋的、随时可能逃脱的牢房,被转移到了一个由暴君亲手设计的、无法逃脱的、名为“完美”的……行刑室。
而这场处刑,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