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是那柄匕首。他又把它插了回来。
灰鸦的身体,本能地弓起,喉咙里那声濒临爆发的惨叫,被她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地咬在了牙关里。她的牙齿,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她不能叫。她不能动。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醒着。
因为她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源于野兽本能的直觉:一旦被这个“东西”发现,自己拥有了“思想”,拥有了“观察”他的能力,那么,等待她的,绝对不会是“救治”。
而是“处理”。
最彻底的、最干净的……灭口。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到了极致。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柄匕首的刀尖,在她的血肉里,精准地、冷静地、刮擦着她的骨头。每一次刮擦,都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同时钻进她的脑髓。
她能听到,金属弹头被从碎骨中撬出时,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她能闻到,自己的血液,和滚烫的刀锋接触时,散发出的那种……越来越浓的焦糊味。
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个“医生”的呼吸,始终保持着一种可怕的、平稳的节奏。他没有因为场面的血腥而急促,也没有因为手术的精细而屏息。他就那么……均匀地、冷静地、呼吸着。仿佛他正在做的,不是一场血腥的野外手术,而是在……绣花。
这比任何酷刑,都更让灰鸦感到恐惧。
她是一个在废土里挣扎求生的人。她见过死亡,见过疯狂,见过因为饥饿而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她见过无数张,因为绝望和残忍而扭曲的脸。
但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张脸。一张……在施行着极致的暴力和血腥时,却依然保持着绝对的、纯粹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静的脸。
这,才是真正的……怪物。
一个披着人皮的、无法被理解的、绝对理性的……恶魔。
她开始动摇了。
她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奉行的、那套冷酷而实用的“废土法则”,产生了怀疑。
她选择零,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他很强,而且……很好控制。她以为,她可以像一个驯兽师一样,握住这条锁链,利用这头猛兽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可现在她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手里握着的,根本不是什么锁链。
那是一根……随时可能将她自己也一同拖入深渊的、连接着神明与魔鬼的……缰绳。
而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想要驯服的,到底是哪一个。
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选择的资格。
不知过了多久,那场漫长的、地狱般的“手术”,终于结束了。
她感觉到,一块粗糙的布料,被用力地、紧紧地,勒在了她的伤口上。那力道之大,几乎要让她的骨头再次断裂。但这种纯粹的物理疼痛,在此刻,却让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安全感。
至少,血,止住了。
他完成了契约。
他救了她。
那么……接下来呢?
灰鸦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她感觉到,那个身影,站了起来。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那道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视线,再次将她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
修复完成了。那么,这件“工具”,是该被收起来,还是……该被丢弃了?
灰鸦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中的“杀意”。
不,那甚至不是杀意。杀意,是带有主观情绪的。而她感觉到的,是一种……更加纯粹的、不带任何偏见的……“判定”。
就像一个程序,在运行完一段代码后,开始自动判定,是否需要删除,那些已经不再需要的……临时文件。
而她,灰鸦,就是一个……临时文件。
她感觉到,一只手,缓缓地,向着她的脖子,伸了过来。
完了。
灰鸦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在绝对的、无法抗衡的力量面前,她所有的生存技巧,所有的战斗经验,都成了一个笑话。
她只能等待着,那最后的、冰冷的……终结。
然而……
就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它……停住了。
它停在了半空中,距离她的喉咙,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那只手,开始……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不是因为犹豫。而像是在……对抗。像是有两种截然相反的、同样强大的指令,正在它的内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激烈的战争。
灰鸦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场,也开始变得混乱。
那种如同万年冰山般的、绝对的冷酷和漠然,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她熟悉的、带着挣扎和痛苦的……混乱的气息。
是零……
是零,在反抗!
灰鸦的心中,猛地燃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