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清脆而响亮的枪声,如同平地惊雷,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里轰然炸响。巨大的回音,震得零的耳膜嗡嗡作响。
那一瞬间,零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废土之上,一枪就精准地废掉了拾荒者手腕的、冷静而强大的女狙击手。她的枪,就是秩序,就是法则。
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教徒,应声倒地。他并没有死,子弹精准地命中了的膝盖,将那里的骨头,连同他的狂热,一并打得粉碎。他抱着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这精准的一枪,成功地迟滞了追兵的脚步。他们下意识地寻找掩体,气焰为之一顿。
“砰!砰!”
灰鸦没有丝毫停顿,冷静地进行着二次点射。每一枪,都精准地命中一个目标。她没有去打致命的要害,而是选择了四肢。她不是在杀人,她是在制造伤员。因为她知道,在废土上,一个需要人照顾的伤员,比一具尸体,能给敌人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就是她的战斗方式。高效,精准,冷酷得像一台杀戮机器。
“跑啊!你这个白痴!”
在枪声的间隙,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零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几乎要撕裂自己喉咙的怒吼。
零的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跑?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再一次……成为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不。
不可以。
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令人窒息的孤独感,那种背负着所有死去同伴的重量、独自一人走在废墟上的痛苦……他再也不想体会了。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的瞬间,对面的教徒,也从最初的慌乱中反应了过来。
“是那个异端!她在阻挠我们迎接‘始祖’!”
“杀了她!杀了这个亵渎神恩的女人!”
“不要用重火力!‘始祖’就在附近!”
伴随着狂怒的叫喊,一片由各种粗制滥造的、由废品零件改装的火药武器,喷吐出了愤怒的火舌。
“砰砰砰砰——!”
子弹,像一阵密集的、死亡的冰雹,疯狂地向灰鸦藏身的机器扫射而来。无数的火星,在黑暗中飞溅,金属被击中的“叮当”声不绝于耳,碎石和铁屑四处乱飞。
灰鸦被迫将身体完全缩回机器后面,进行规避。她引以为傲的精准射击,在这种毫无章法的火力压制下,被彻底中断了。
她咬着牙,等待着对方换弹的间隙。她知道,机会只有一次。
很快,那阵狂乱的枪声,出现了片刻的停顿。
就是现在!
灰鸦猛地从掩体后探出身,手中的枪再次举起,准备进行反击。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或者说,在那些疯子之中,也存在着一个……不那么疯的,经验丰富的猎人。
一抹不起眼的、微弱的枪口焰,从一个刁钻的角度亮起。那不是胡乱的扫射,而是一次冷静的、蓄谋已久的狙杀。
“噗——!”
一声沉闷的、子弹钻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灰鸦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中,猛地向后一仰。她手中的枪,“哐当”一声,脱手飞了出去,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滑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一抹鲜艳的、滚烫的血花,在她的右肩上,绚烂地绽放开来。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的闷哼,从她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死死地撑住身后的机器,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鲜血,像决堤的洪水,迅速浸透了她肩头的作战服,然后顺着她的手臂,一滴一滴,嗒、嗒、嗒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视线开始模糊,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哈……哈……”
她剧烈地喘息着,像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的鱼。
完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然而,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一道身影。
一道本不该出现在这里,本应该已经逃得远远的、愚蠢的身影。
零冲了回来。
他没有武器,没有计划,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他就那么不管不顾地,从掩体后面冲了出来,冲进了那片随时可能被子弹覆盖的死亡地带。
【……白痴!蠢货!你在做什么?!这是我们逃走的最好机会!】暴君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愕和暴怒,【回去!立刻给我回去!】
零充耳不闻。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那些教徒的叫喊,再也没有了暴君的咆哮。他只能看到那个靠在机器上,摇摇欲坠的、瘦小的身影。他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大脑的轰鸣。
他一把抓住了灰鸦那只冰冷的、正在微微颤抖的左手,将她的胳膊重新甩到自己那瘦弱的肩膀上,用尽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力气,将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扛了起来。
“走……”
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说了……我不会再……当那个唯一的幸存者了……”
灰鸦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她只能靠在零的身上,意识模糊地看着这个少年。他的脸,在远处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那张总是带着迷茫和怯懦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她从未见过的、一种近乎于偏执的、疯狂的执拗。
“抓住他们!”
“别让他们跑了!”
教徒们已经重新装填好了弹药,叫嚣着再次追了上来。
零没有回头。他扛着灰鸦,这个比他自己还要沉重的“累赘”,头也不回地,一瘸一拐地,冲向了那片更深、更沉的……无边黑暗之中。
这一次,他们是真的陷入了绝境。
一个重伤,一个力竭。
前路未知,后有追兵。
情况,危急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