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像一群被设定了新程序的机器人,僵硬地、整齐划一地,转过了头。
十几双狂热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穿透了昏暗的光影,越过了厮杀的怪物,越过了同伴的尸体,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零的身上。
那一刻,零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一群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狼面前。
“始祖……是始祖!”
“神迹!这是神迹啊!”
“祂……祂没有离开!祂一直在这里!祂在考验我们的忠诚!”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刚才还要疯狂百倍的、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浪潮。
他们疯了。
彻底疯了。
他们不再理会那头还在挥舞着骨刃的潜伏者。在他们眼中,这头恐怖的畸变体,已经从一个“亵渎者”,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
一个教徒,离潜伏者最近。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那致命的骨刃之下。但他毫不在意。他只是痴痴地望着零,张开双臂,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即将奔向天堂的笑容。
“噗嗤!”
骨刃毫无悬念地从他的后心刺入,前胸透出。他被高高地挑了起来,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
但他没有发出惨叫。
他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头转向零的方向,嘴里含糊不清地、满足地呢喃着:“赞美……始祖……”
然后,他的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跑——!”
灰鸦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再也顾不上什么潜行和掩护,将体内所有的力量都爆发出来,拖着零,发疯似地冲向那个唯一的生路——维修通道的入口。
而那些教徒们,在短暂的朝圣般的狂热之后,也行动了起来。
他们的目标,不再是杀死什么,而是……活捉。
“抓住祂!”
“不要伤害到始祖的圣体!”
“我们要将祂……迎回圣坛!!”
他们像一群疯狗,像一片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朝着零和灰鸦,汹涌而来。
他们无视了身后那头正在大开杀戒的潜伏者。有的人被骨刃扫断了腿,就用手在地上爬;有的人被开膛破肚,就用手捂着流出来的肠子,继续往前冲。
他们的脸上,不再有愤怒,只有一种……要将神明拉回人间的、极致的占有欲。
零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思考。
他被灰鸦拖着,在布满了尸体和鲜血的地面上狂奔。耳边,是灰鸦因为剧痛和力竭而发出的、粗重的喘息声。身后,是那群疯子越来越近的、狂热的呼喊。
“始祖!请不要抛弃您最虔诚的信徒!”
“始祖!您的福音,将指引我们进化的方向!”
“始祖!!”
“始祖……”
“始祖!始祖!始祖!!”
这个词,像一把把淬毒的、烧红的尖刀,不断地、反复地,捅进他的脑海里。
我是谁?
我是零号实验体,一个“作品”。
我是暴君的容器,一个“保险丝”。
而现在……
我又成了这群疯子口中的……“始祖”?
这到底……算什么?
巨大的荒谬感和精神冲击,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要窒息。
【……看,这就是‘人性’。】
暴君的声音,在他脑海的最深处,带着一丝愉悦的、看好戏般的嘲弄,悠悠响起。
【……愚昧,盲从,狂热。他们崇拜的,不是你,而是他们自己臆想出来的、对力量的渴望。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么。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的生物。】
【……零,你想摆脱他们吗?很简单。】
【……让我出来。】
【……我,会赐予他们……他们真正想要的‘福音’。】
那声音,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零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找回了一丝理智。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再向这个魔鬼屈服!
他们离通道口,只剩下最后五米了。
但身后的教徒,也已经追到了三米之内。一只布满了污泥和鲜血的手,几乎已经要抓到零的脚踝。
灰鸦的脚步,因为腿伤和体力的消耗,已经越来越慢。她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
绝境。
这才是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被当成背景板的潜伏者,似乎终于厌倦了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也或许是,它察觉到,自己唯一的猎物,即将逃走。
“嘶——!!!”
它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暴戾和愤怒的尖啸。
它放弃了眼前那些还在纠缠不休的教徒,后肢猛地发力,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
它的目标,不是别人。
正是即将逃入通道的……零和灰鸦!
黑色的阴影,从天而降,笼罩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前有恐怖的畸变体拦路,后有疯狂的信徒追杀。
这一次,就连暴君的声音,都沉默了。
因为,在它的计算中,生存率,已经归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