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周青青心底。
所以,当后来苏怡安在大学里哭着打电话给她,说自己被同宿舍的人欺负、被孤立的时候,周青青在愤怒和心疼之余,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确实曾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唾弃的欢喜——看啊,你逃出去了,不也一样会受伤,会痛苦吗?
再后来,王丽娟和苏建国私下收了一个据说“条件很好”的男人的巨额彩礼,要把苏怡安嫁过去。
苏怡安吓得六神无主,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躲到了周青青那里,寻求她的庇护。
“青青,帮帮我,求你了……那个男人他会打人!他前一任妻子就是被他打得瘫痪在床,没几年就去了!我嫁过去……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周青青到现在都还记得苏怡安当时那张写满极致惶恐与无助的脸,记得她紧紧抓着自己胳膊时,那冰冷的、颤抖的指尖。
而她自己呢?
她一边用最温和的话语安抚着惊恐失措的好友,扮演着唯一依靠的角色;一边,却在无人知晓的阴影里,私下拨通了王丽娟的电话,冷静地告知了苏怡安的藏身之处。
她也永远无法忘记,当王丽娟和苏建国找上门,强行带走苏怡安时,苏怡安回头看她的那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猝不及防的震惊、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难以置信,以及深入骨髓的伤痛与绝望。
此刻,就在这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里,面对苏怡安那双盈满痛苦、执拗地渴求着共鸣与理解的眼睛,听着她近乎哀求地问出“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周青青只觉得那些被掩埋的愧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几乎窒息。
她只能狼狈地别开视线,不敢与那双前世一样的眼睛对视,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两个沉重的字:
“……我能。”
这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是她永远无法宣之于口的、混合着深切理解、阴暗嫉妒、不甘沉沦以及沉重愧疚的复杂泥沼。
她理解苏怡安的恨,因为她自己也曾被同样的情绪啃噬;她嫉妒苏怡安曾有逃离的机会;她不忿于自己注定沉沦的命运;她更愧疚于自己亲手扼杀了好友唯一的生路。
有些真相太过丑陋与残忍,一旦揭开,就会将她们之间这最后一点赖以取暖的、虚假的温情焚烧殆尽。
这细微的躲避没有逃过苏怡安敏感的眼睛。她嘴角扯出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自嘲:
“你也在心里唾弃我吧?觉得我心理阴暗,见不得别人好……”
周青青看着好友脸上那混合着绝望和自厌的神情,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眼帘。
她只能沉默地,将这沉重的秘密与那份扭曲而真实的“理解”,一同狠狠咽下,埋藏在不见天日的心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