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楠思绪不由歪了一瞬——所以陛下如今格外重视太子。可对三皇子，不还是同样的制衡手段？
皇帝未察觉他大逆不道的心思，继续道：“那场导致林怀璋身死的江南盐税案，便是在此时落到朕手中。谁都知这是个烫手山芋，是林怀璋主动请缨。”
他声音微哑，“后来朕借此案肃清敌党，坐稳太子之位，皆因他舍命相助。”
“可以说，林怀璋是用性命为朕铺平了道路。”
“恰在噩耗传来之时，”皇帝喉结滚动，“皇姐悲痛欲绝昏厥，御医诊出她已有身孕。那时朕便立誓，定要将这孩子视若己出。”
林楠听到此处，心知这应是真话。
可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皇帝叹息，“皇姐早年护朕周全，身子早已亏损，否则也不会成婚多年方得此胎。这一胎怀相极差，太医院皆私下禀报，说保胎艰难。”
“这让朕如何对皇姐开口？她与林怀璋鹣鲽情深，可为了朕，林怀璋南下时她无半句怨言。”
“如今林怀璋为朕而死，朕却连他们的骨肉都护不住？”
“朕下令封锁消息，命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保胎。”
“好不容易挨到生产，皇姐只看了一眼孩子便昏睡过去。而那个孩子……”皇帝闭目，“再没睁开过眼睛。”
“自林怀璋去后，皇姐身心俱损。朕知道她心中有愧，全凭这个孩子才强撑着一口气。若在她最虚弱时得知孩子夭折，后果不堪设想。”
“恰在此时，后宫有位美人临盆。”皇帝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寒，“朕便命人将两个孩子调换。”
故事听来合情合理，林楠却敏锐发问：“娘亲……永昌公主的孩子必然病弱，而宫中娘娘所出之子康健，不会引人怀疑吗？”
“谁告诉你，”皇帝淡淡反问，“你是足月所生？”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冷光：“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你，是早产的。”
林楠陷入长久的沉默，御书房内只闻烛火噼啪。
半晌开口，才发现嗓子沙哑得厉害：“永昌公主常说，我容貌随她，但也与父亲有三分相似。”
这试探性的疑问让皇帝眼中掠过一丝赞许：“高门望族之间世代联姻是常事。”
皇帝语气平静，“那位妃子的母亲出身霍家。你不是像了林怀璋，而是像了你外祖母。”
林楠的心缓缓下沉，皇帝在骗他！
他明显不记得那位妃子的名姓，竟然知道她母亲出身霍家，岂不可笑？
他忽然后退半步，郑重跪地叩首：“不知我生身母亲名讳为何。做儿子的不知道便罢了，既已知晓，岂能连母亲是谁都不知？”
“楠儿，”皇帝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告诉你这些，是不愿你被奸人蒙骗，不是要你去惹皇姐伤心的。”
可林楠固执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不容动摇的坚持。
“陛下，母亲生我一场，十月怀胎，骨肉相连。我若连她的姓名都不知晓，不配为人子。”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御书房内格外分明。
“你啊……”皇帝长长叹息，那叹息里带着说不尽的疲惫与无奈，“罢了。稍后朕会派人将她的资料给你。”
他俯身，亲手将林楠扶起，语气变得深沉：“只是楠儿，你需记得，皇姐待你如珠如宝，二十载养育之恩重如山。莫要让她伤心。”
“那我与三皇子……我们二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意味，御书房内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姜奇说的，林楠和三皇子被调换的事，是否属实？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却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
他抬手，似乎想如往常般拍拍林楠的肩，最终却只是负手身后，缓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楠儿，”皇帝的背影显得格外深沉，“即便真有当年调换之事，于朕而言，你与他，如今都是朕的儿子，这又有什么分别？”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直看向林楠，那里面不再有方才回忆往事的温情，只剩下属于帝王的锐利与掌控一切的自信。
“再说了，”皇帝语气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将那背后嚼舌根的歹人，也想得太过神通广大了些！”
“皇宫内院，守备何等森严！朕的皇子皇女，身边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真能让人随随便便、悄无声息地换了朕的血脉……”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整个御书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朕这个皇帝，也未免当得太过于无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