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举需投入不小,且风险隐藏。”萧景珩提醒道,“商海诡谲,人心难测,需得有绝对可靠且精于此道之人打理。”
“人手方面,还要多谢将军日前所赠。”沈清璃道,“那几位掌柜,皆是得力之人,我已将他们安排下去,正好可负责此事。”她提及回赠银钱之事,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桩公平交易。
萧景珩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似是无奈,又似是欣赏,却并未在此事上多言,只道:“如此甚好。初期投入若有不逮,我可……”
“不必。”沈清璃打断他,态度温和却坚定,“既是合作,自当共担风险,共享其利。前期投入,我尚能筹措。”她不想在金钱上再欠他人情,保持清晰的界限,是保护自己,也是尊重这份联盟。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两人又就具体操作细节、联络方式、风险规避等商讨了许久。阳光透过窗棂,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氛专注而务实,两个聪明人之间的合作,在共同的危机面前,迅速走向深化与具体化。
商讨暂告一段落,沈清璃心下稍安,有了明确的方向和萧景珩提供的渠道,她对接下来的路清晰了不少。她端起手边微凉的茶水,轻啜一口,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萧景珩始终放在手边的一个陈旧木盒,那盒子与这书房的简洁风格颇有些不符。
萧景珩注意到她的目光,随手打开木盒,里面并非什么机密文件,而是一些零散的木雕工具,以及几个雕刻到一半、形态稚拙的小动物木雕。
“让沈小姐见笑了。”他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赧然,“少时在边关,无所消遣,跟着一个老亲兵学了点粗浅手艺,心烦意乱时,刻上几刀,反倒能静心。”
沈清璃有些讶异,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在朝堂上心思深沉的冷面将军,竟会有这样……近乎童趣的爱好。她拿起一个雕刻了一半、依稀能看出是只小兔子的木雕,木质温润,刀法虽显生涩,却透着一种认真的笨拙。
“这兔子……耳朵似乎刻反了?”她忍不住指出,唇角微弯。
萧景珩摸了摸鼻子,那张惯常冷峻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极淡的、近乎窘迫的神色:“那时年纪小,只顾着模仿,没留意观察真兔子……被那老亲兵笑话了许久。”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他后来……死在了北狄人的一次夜袭里。这些工具和小玩意儿,是他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但沈清璃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深藏的落寞与怀念。那个教会他雕刻、会笑话他的老亲兵,想必是他少时在冰冷边关难得的一抹暖色。
这一刻,萧景珩身上那层坚冰般的外壳仿佛裂开了一道细缝,流露出与传闻中截然不同的、属于“萧景珩”这个人的,一点点真实的柔软与过往。
沈清璃握着那只木雕小兔,指尖感受到木质的纹理,心中某个角落,仿佛被这无意间流露的往事轻轻触动了一下。她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提及故人时,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然而,这份微妙的触动只存在了短短一瞬。萧景珩已迅速收敛了情绪,将木盒盖上,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一时失态,让沈小姐见笑了。”
沈清璃将木雕轻轻放回盒中,摇了摇头,轻声道:“睹物思人,乃是常情。”她没有再多问,心中却对这位盟友,有了更立体、也更复杂的一层认知。
合作在深化,信任在累积,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不仅有各自背负的秘密与责任,有皇权与朝堂的倾轧,有顾晏舟的疯狂,更有那半块玉佩所牵扯的、关乎江山社稷的巨大谜团。
离开田庄时,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色。沈清璃坐在回城的马车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心中并不轻松。
萧景珩少时的那段往事,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激起了细微的涟漪。但很快,更大的忧虑笼罩了她——与萧景珩的联盟越紧密,卷入的旋涡就越深。他们真的能在这即将到来的、可能席卷一切的狂风巨浪中,携手抵达彼岸吗?
而萧景珩,他今日流露的柔软,是真实的偶然,还是……另一种更为高明的、旨在获取她更深度信任的策略?
马车辚辚,驶向暮色沉沉的京城,也驶向那愈发扑朔迷离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