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被猛地掀开，一个身着绛紫色绸缎比甲、头戴金簪，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闯了进来，正是府中掌管各院器皿摆设、负责部分修缮事宜的管事娘子，姓刁。她身后还跟着几个面露难色、想拦又不敢硬拦的婆子。
这刁妈妈是已故沈老夫人的陪房，在府中根基颇深，连沈明远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平日里便是王姨娘也要让她三分。其女婿又在京兆尹手下当差，算是府中仆役里背景最硬的一个。
沈清璃抬眸，目光平静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刁妈妈，并未因她的闯入而动怒，只对那几个婆子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婆子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下。
“刁妈妈何事如此着急？”沈清璃语气淡然。
刁妈妈双手叉腰，胸脯剧烈起伏，显然是气急了：“大小姐！老奴听说您要清查各院器物账册，还要重新核定份例？老奴掌管这一块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账目清清楚楚！您一来就要收权，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是信不过老奴？”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重重地拍在沈清璃面前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灰尘微微扬起。
“账册在此！大小姐尽管查！若查出一点问题，老奴任凭发落！但若查不出，”她声音拔高，带着挑衅，“也请大小姐给老奴，给府里这些老人一个交代！不能寒了大家的心！”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清璃身上。青黛紧张地捏紧了帕子，新提拔的副管事们也屏住了呼吸。谁都看得出来，刁妈妈这是在公然挑衅，仗着资历和背景，要给这位新掌权的大小姐一个下马威。
沈清璃看着桌上那本略显陈旧的账册，又抬眸迎上刁妈妈毫不退让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没有去碰那本账册，反而轻轻靠向椅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刁妈妈在府中劳苦功高，我自是知晓。查账，也并非是针对妈妈一人，而是府中定制，各处都需梳理一遍，以免积弊。”
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丝丝寒意：“不过，妈妈既然主动将账册送来，那便再好不过。只是……我近日翻阅旧档，发现五年前库房失窃一批官窑瓷器，价值不菲，当时记录是看守不慎，已责罚了相关人等。可巧，那批瓷器的样式，似乎与前些时日妈妈家中长子新宅落成时，宴客所用的器皿……颇有几分相似？”
刁妈妈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嚣张气焰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沈清璃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失态，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目光却如冰冷的针，刺向刁妈妈：“还有，妈妈的女婿在京兆尹衙门当差，似乎近来也遇到些麻烦？有人状告他……收受诉讼贿赂？妈妈可知晓此事？”
每一个字落下，都如同重锤敲在刁妈妈心上。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不明白，这些陈年旧事，这些隐秘的关联，这位深居简出的大小姐是如何得知的？
沈清璃不再看她，对赵统领吩咐道：“既然刁妈妈如此深明大义，主动配合，赵统领，便带几个人，陪着刁妈妈回去，将她经手的所有账册、票据，以及库房钥匙，一并取来。仔细核对，不可有丝毫遗漏。”
“是！”赵统领上前一步，目光如电看向刁妈妈。
刁妈妈浑身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再没了刚才的半分气焰，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硬话。
沈清璃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一个刁妈妈倒下去，还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但这第一仗，她必须赢得干净利落。
府中的风向，该变一变了。而那个隐藏在更深处的，与顾晏舟、与北狄或许都有牵连的黑手，看到她这番动作，又该如何应对呢？
她期待着对方的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