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广场的喧嚣、审视、忌惮与那片刻虚假的荣光,皆被熊和共——如今道号砺岳——尽数抛在身后。他大步流星,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玄铁暗金的肌肤在云海折射的天光下流淌着内敛而沉重的光泽,每一步都似重锤擂地,敲打在那些复杂目光的心上,也敲打在他自己愈发冷硬的道心之上。
宗门柱石?表率?
玉玑真人那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嘉许,厉刑天那毒蛇吐信般的“祸端”之论,如同冰锥,刺穿了那层因筑基而短暂升起的微薄暖意。高台之上,除了柳轻烟那清冷如剑的仗义执言,唯有师尊玄尘子那看似粗鄙不堪、当众呵斥的“滚回地火窟窿”之言,带着一丝护犊子的滚烫暖意。
**力量!唯有自身的力量,才是立身之本,才是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唯一的通行凭证!**
炼器堂深处,地火熔窟区域。
曾经崩塌的地火洞窟入口已被强大的禁制重新封堵加固,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符文,隔绝着内里依旧暴躁翻腾的熔岩火气。而在其侧下方,一处新的、更为坚固宽阔的洞府被开辟出来。洞府石壁呈现深沉的玄黑色,显然是某种耐火的特殊矿石,上面布满了粗犷有力的劈凿痕迹,透着一股子炼器师特有的刚猛与实用。
熊和共(砺岳)推开厚重的石门,一股远比外界浓郁精纯、混合着硫磺气息与金属微粒的地火灵气扑面而来,灼热却令人心神稳固。洞府内陈设极简,一石榻,一蒲团,一方锻造铁砧,一个盛满冷却灵液的巨大石槽。角落里随意堆放着一些未精炼的矿石和几件半成品的法器胚胎。
他脱下沾着熔渣的灰色劲装,露出精壮如山岩垒砌的上身。肩胛处那道狰狞的熔岩疤痕,在洞府深处地脉红光映照下,如同活物般缓缓起伏,吞吐着灼热的气息。疤痕周围的肌肉虬结贲张,玄铁暗金的色泽在火光下流转,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熊和共(砺岳)盘膝坐于冰冷的石榻之上,闭上双目。筑基大典上的一幕幕,玉玑真人的深邃目光,厉刑天的阴冷审视,同门弟子的惊疑忌惮,柳轻烟的仗义执言,师尊的醉骂解围……种种画面,纷至沓来,如同心魔幻影,冲击着他初成的道心。
“哼!”
一声低沉的闷哼,如同地底熔岩的咆哮。他心念一动,丹田气海深处,那片沉凝如汞、暗沉玄铁内蕴熔金的灵液之湖,骤然沸腾!雄浑磅礴的灵力,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沉重与熔岩般的狂暴意志,轰然席卷全身经脉!
“伪灵根又如何?出身微末又如何?”
“尔等忌惮,无非惧我之力!惧我之道!”
“砺岳…千磨万砺之山岳…好!从今日起,我便是这镇狱之山!熔金之岳!我的道,无需尔等认可,只在我拳锋所指之处!”
心念如铁,意志如钢!那些纷扰的杂念,在这股源自根基、带着一丝洪荒气息的磅礴力量冲刷下,如同沸汤沃雪,瞬间消融殆尽!一股更加纯粹、更加沉凝、更加一往无前的道心意志,在灵台之中凝聚成形,如同磐石,岿然不动!
道心初固,灵台清明。
熊和共(砺岳)缓缓睁开眼,眸光沉静如渊,深处却似有熔金之火在跳跃。他不再去想宗门高层的算计,不再在意旁人的目光。此刻,唯有力量!唯有将这新铸的筑基道基彻底巩固,将这身千锤百炼得来的力量,转化为足以轰碎一切阻碍的锋芒!
他探手入怀,取出两物。
一物,是一枚非金非玉、触手温润的黑色玉简。玉简表面,以极其古老、仿佛天然生成的纹理勾勒出两个晦涩的道文——《混元经》。这正是师尊玄尘子在他重伤苏醒后,丢垃圾般甩给他的所谓“破烂货”。
另一物,则是一对造型极其古朴粗犷的金属手套。色泽暗沉如玄铁,指关节处有狰狞的棱角凸起,掌心和手背部分铭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道纹,纹路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流光涌动,仿佛封印着沉睡的地火之力。这便是玄尘子口中用来“打铁”的“撼山”手套。筑基大典上,厉刑天那如刮骨刀般的目光,曾在此物上停留良久。
“撼山…打铁…”熊和共(砺岳)嘴角扯起一丝冷硬的弧度。他神念沉入黑色玉简。
刹那间,一股浩瀚、古朴、仿佛源自天地开辟之初的混沌信息洪流,猛地冲入他的识海!信息太过庞大玄奥,远超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炼气期功法,若非他此刻已是筑基,神念强度大增,且有那丝洪荒道韵护持,只怕瞬间就会被冲击成白痴!
《阴阴混元经》开篇无字,唯有一幅混沌星云图卷在识海徐徐展开。星云旋转,阴阳二气如两条太古神龙,相互追逐、缠绕、生灭。阴非纯阴,阳非纯阳,阴中有阳点,阳中有阴鱼,循环往复,混元如一!其核心奥义,直指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的至理!
这绝非简单的阴阳调和,而是追求一种更深层次的“混元”状态!以身为炉,熔炼阴阳二气,化生混元之力!此力兼具阴之绵长渗透、阳之刚猛爆烈,更蕴含一丝万物本源的混沌特性,玄妙莫测!
功法运转路线更是奇诡无比,非循规蹈矩于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而是在周身开辟出无数细微如星尘的“混元窍穴”,如同在体内布下一座周天星斗大阵!引天地阴阳二气,或刚猛如九天罡风,或阴柔如九幽寒泉,锤炼己身,最终归于丹田混元灵湖。
“好霸道的功法!好一个‘混元’!”熊和共(砺岳)心神剧震。这功法入门之难,简直令人发指!对肉身强度、经脉韧性、神念掌控的要求苛刻到了变态的地步!更需引动天地间极阴极阳之力淬炼,稍有不慎,便是阴阳失衡,爆体而亡的下场!
难怪师尊说它是“破烂货”,伪灵根、根基稍差的弟子,强练此功,无异于自寻死路!但对他熊和共(砺岳)而言……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无上宝典!他这具以地火熔炼、魔血浇灌、心魔熬打而成的玄铁金身,正是承载这阴阳混元之力的最佳容器!丹田中那暗沉玄铁内蕴熔金的灵液之湖,隐隐与此经描述的混元灵湖雏形相合!
“引地脉阴火,淬体炼气!”玉简中一段法诀映入心神。
熊和共(砺岳)眼中精光爆射!他豁然起身,走到那方巨大的锻造铁砧前。心念一动,丹田混元灵湖微微旋转,一丝精纯的筑基灵力沿着那《阴阴混元经》记载的奇特路线,引向足底涌泉。
“开!”
低喝声中,他右脚猛地踏向地面!
轰!
一股无形的震荡波以他足心为中心扩散开来,深入地脉!洞府内炽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下,紧接着,铁砧下方坚硬的玄黑地面,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裂开一道尺许宽、丈许长的缝隙!
缝隙深处,并非赤红滚烫的岩浆,而是一种深邃、粘稠、散发着极度阴寒气息的暗蓝色火焰,无声地流淌而出!这火焰没有寻常火焰的爆裂与光明,反而像九幽深处的寒冰在燃烧,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出细密的黑色冰晶,连地火洞府原本灼热的高温都瞬间被压制下去,变得冰寒刺骨!
地脉阴火!地火之力的阴极显化!至阴至寒,专蚀神魂,销金熔铁!
阴火顺着裂口涌出,舔舐着上方的锻造铁砧。那不知何种材质、坚硬无比、常年承受高温锻打的铁砧,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酥脆,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熊和共(砺岳)深吸一口气,那冰寒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涌入肺腑,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毫不犹豫,一步踏入那裂开的阴火缝隙边缘!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万载寒冰!刺耳的声音响起!他玄铁暗金的下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黑色玄冰!一股难以想象的阴寒之力,带着蚀骨销魂的剧痛,疯狂地顺着毛孔、经脉,钻入体内!仿佛有亿万根冰针在骨髓里攒刺!
“吼!”熊和共(砺岳)发出一声压抑如困兽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玄铁般的肌肤下,暗金色的流光疯狂涌动,抵抗着这恐怖的阴寒侵蚀。他全力运转《阴阴混元经》!
识海中,那混沌星云图卷光芒大放!体内开辟出的少数几个“混元窍穴”如同微型黑洞,爆发出强大的吸力!疯狂涌入的阴火之力,被强行拉扯,按照玄奥的路线运转、锤炼!
至阴之力在经脉中奔腾,所过之处,血肉、骨骼、甚至灵力,都仿佛要被冻结、粉碎!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但他道心如铁,意志如山!强行引导着这股至阴之力,冲击、洗刷着身体更深层次的杂质与暗伤,同时引动丹田混元灵湖中那内蕴的熔金阳力,与之对抗、交融!
阴火锻体!冰火炼狱!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涌入体内的阴寒之力被初步驯服,与丹田阳力在《阴阴混元经》的玄妙导引下,形成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平衡,化为一缕比发丝更细、却呈现混沌灰蒙蒙色泽的奇异气流,汇入丹田灵湖时,熊和共(砺岳)才猛地从那种非人的煎熬中挣脱出来。
他退出阴火缝隙,浑身覆盖的黑色玄冰簌簌掉落,露出暗金色泽似乎更深沉了一分,隐隐透着一股子冰寒的质感。丹田灵湖中,那缕混沌灰气虽小,却沉甸甸地悬于湖心,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稳固的气息。
“混元之力…初成!”熊和共(砺岳)感受着体内那缕新生的力量,虽微弱,却蕴含着远超同阶筑基灵力的品质与潜力!更重要的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在这阴阳对冲的极端淬炼下,又坚韧凝实了一分!那肩胛处的熔岩疤痕,在阴火的刺激下,也似乎更加“活跃”,吞吐的地火气息更加精纯。
他盘膝调息,稳固这初步修炼的成果。数个时辰后,状态重回巅峰,眼中锐意更盛。
“力量需化为攻伐之术!”他取过宗门赐予的筑基期法术玉简——《庚金指》。
此法乃青岚宗基础攻击法术之一,在炼气期“金芒术”的基础上衍化升华。引庚金锐气凝于指尖,无坚不摧,速度极快,消耗适中,是筑基修士常用的破防、点杀手段。
玉简中法诀流转,灵力运转路线清晰明了。对寻常筑基修士而言,需按部就班,引动天地间或自身灵力中的庚金之气,凝聚压缩,方能激射而出。
但熊和共(砺岳)只看了一遍,眉头便微微蹙起。
“按此法凝聚,锐则锐矣,却失之灵动,更缺一股一往无前、洞穿万物的意志!金,主杀伐,贵在锋芒极致,快如闪电,无物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