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亥洞府内,形意聚灵阵十二块顽石静卧,如同蛰伏的异兽。子时月华如水,透过石顶气孔,为这简陋石室镀上一层清冷的银霜。熊和共盘坐于阵眼中心,身下是冰冷的岩石地面,丝丝缕缕的地脉阴气依旧自石床方向渗出,却被龟甲碎片无声吞噬,化作温厚滋养的地元暖流,涓涓流淌于新生经脉。
他双目微阖,心神沉凝如古潭。《周天诀》法门运转,意念如丝,精微地引导着被聚灵阵汇聚而来的、浓郁精纯的天地灵气。灵气如温顺的溪流,在任督二脉的河床上奔涌。
过会阴,轻车熟路。
透夹脊,虽有关隘,但在持续冲击与龟甲地元滋养下,已松动许多,灵气流艰难却坚定地穿透而过。
破玉枕!百会如沐清泉!
灵气下行,经印堂,过鹊桥,穿重楼…归入丹田!
一个完整的小周天循环完成!
丹田内,那新生的灵力漩涡贪婪地吞噬着这一缕炼化后的精纯灵力,缓缓壮大了一丝。土黄道韵与暗红拳意交织的漩涡,旋转得更加稳定有力。
熊和共并未停歇。意念引动,再次导引外界灵气,开始新一轮的周天搬运!
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周天完成,丹田灵力便壮大一分,经脉在灵力冲刷与地元滋养下,亦坚韧拓宽一丝。那种力量缓慢增长的感觉,如同干渴的根须吮吸到甘泉,令人沉醉。
然而,当他第十次导引灵气,行至任督二脉交界的**尾闾穴**时,异变陡生!
尾闾穴,位于脊柱最下端,会阴之上,如同江河入海前最后的关隘!此前搬运周天,灵气流经此处,虽也微有滞涩,但在持续的灵力冲击下总能通过。可这一次,那汹涌而来的灵气流,撞上尾闾穴的瞬间,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而坚韧的橡皮墙!
**嗡!**
一股强烈的、带着韧性的反震之力,自尾闾穴骤然爆发!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深沉的凝滞感,仿佛整个下盘都被瞬间冻结!奔涌的灵气流被硬生生堵住,在任脉末端剧烈震荡、翻滚,非但无法冲入督脉逆流而上,反而有溃散反噬之危!
“唔!”熊和共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强行稳住心神,意念如同驾驭惊涛的舵手,死死约束着那股几欲失控的灵气乱流,将其艰难地引回丹田气海。灵力漩涡被这股反冲之力搅得一阵紊乱,龟甲碎片嗡鸣示警,土黄道韵急速流转,才堪堪稳住。
怎么回事?
他眉头紧锁,心神内视。尾闾穴处,气血淤塞,经络纠缠,如同打了一个无形的死结。此处关隘,竟远比夹脊、玉枕更加顽固!仿佛是他新生的、带着拳意与道韵的灵力,与这具身体尚未完全契合的旧伤根基之间,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冲突!灵力越是精纯凝练,冲关时遭遇的反抗就越是坚韧!
再试!
熊和共不信邪,待气息稍平,再次引气入体。灵气流奔腾而至,汇聚于尾闾穴前!
**蓄!**
意念凝聚,灵力压缩,如同蓄满劲力的强弓!
**冲!**
意念如箭,灵力如矢,狠狠撞向那无形的壁垒!
砰!
更强烈的反震传来!尾闾穴纹丝不动,甚至那淤塞之处仿佛变得更加坚韧!灵力乱流反冲,震得他丹田气海翻腾,眼前金星乱冒,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若非龟甲道韵及时护持,险些再次伤及本源!
“噗!”强行压下逆血,熊和共脸色已白如金纸。他不敢再强行冲关,只能缓缓收功,引导散乱的灵力归于丹田。石室内浓郁的灵气依旧,聚灵阵运转如常,但这尾闾穴的瓶颈,却像一道冰冷的铁闸,死死锁住了他修为精进的道路!
连续三日,皆是如此!
无论他如何尝试,无论他如何凝聚意念、压缩灵力,尾闾穴如同天堑,牢不可破!每一次冲击失败,都带来反噬之苦,更让那淤塞之处越发顽固。三日苦功,丹田灵力虽因聚灵阵之助有所增长,但距离炼气二层始终差着临门一脚,被死死卡住!
清晨,熊和共结束又一次徒劳的尝试,拖着疲惫的身躯推开石门。山谷中晨雾未散,带着草木清冷的湿气。他走到溪畔,掬起冰冷的溪水扑在脸上,试图驱散经脉中灵力反冲带来的阵阵虚浮刺痛感。
溪水倒映着他苍白而凝重的脸。瓶颈如山,横亘眼前。龟甲碎片能转化地元滋养肉身,能稳固丹田,却无法直接助他冲开这深植于经络根基的淤塞。聚灵阵能汇聚灵气,却解决不了灵力与身体旧伤根基的冲突。难道…真要止步于此?
“咦?这不是咱们玄尘长老新收的‘高足’吗?”一个带着毫不掩饰讥诮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熊和共不用回头,也知是王乾。果然,王乾和另一个面生的内门弟子正从竹林小径走来。王乾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目光在熊和共苍白的脸上扫过,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鬣狗。
“啧啧,看熊师弟这脸色,昨夜行功不太顺利啊?”王乾踱步上前,声音尖利,“也是,这乙亥洞府,阴气重,灵气薄,能炼出什么名堂?不像咱们周通师兄的甲字三号洞府,灵气浓郁得都快化成水了!昨日周师兄又突破了,炼气六层指日可待!唉,同人不同命啊!”
他身边那弟子也配合地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熊和共。
熊和共面无表情,只是默默掬水洗脸,仿佛没听见。
王乾见他无动于衷,心中更是不爽,上前一步,几乎贴到熊和共背后,压低声音,带着恶毒的嘲弄:“小子,别以为攀上高枝就真能翻身了!记名弟子?呵!长老不过是看你可怜,随手丢块骨头罢了!这砺剑谷,靠的是真本事!没本事,就乖乖认命!这个月的灵石供奉,明日辰时之前,一块也不能少!否则…哼哼,内务堂的戒律鞭,可不会认什么记名弟子的身份!”
刺耳的讥笑与威胁在晨风中回荡。熊和共直起身,甩掉手上的水珠,转身,平静地看了王乾一眼。那眼神深如寒潭,没有任何愤怒或屈辱,只有一种沉淀的冰冷。王乾被他看得心头莫名一寒,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熊和共不再理会,径直绕过两人,朝着自己那偏僻的乙亥洞府走去。身后,王乾恼羞成怒的叫骂声随风传来,如同败犬的哀嚎。
回到冰冷的石室,熊和共并未立刻行功。他走到形意聚灵阵中央,目光扫过那十二块承载着他拳意与智慧的顽石。瓶颈如山,外力压顶,难道真的无路可走?
他缓缓摆开“三体式”桩架。双脚扎根大地,脊柱如龙挺直,沉腰坐胯。心神沉入桩功意境,不再刻意导引灵气,只是纯粹地感受着身体的“势”,感受着脊椎大龙贯穿天地的力量感,感受着丹田龟甲道韵的浑厚,感受着那淤塞于尾闾穴的顽固阻碍。
就在他心神与桩势完美交融,意念沉凝到极致时,一股温润平和、如同春风化雨般的气息,无声无息地拂过整个石室。
熊和共猛地睁眼!
只见玄尘子那青灰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洞府门口。他并未踏入,只是静静地看着石室中央的聚灵阵,看着那十二块看似杂乱、实则气机相连的顽石,澄澈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与了然。
“师…师尊!”熊和共连忙收势,躬身行礼。心中惊疑不定,师尊何时来的?竟未察觉分毫!
玄尘子目光从顽石上收回,落在熊和共身上,仿佛能穿透皮相,直视其丹田气海与经络淤塞。“尾闾滞涩,冲关屡败?”
熊和共心头一震,如实答道:“是。弟子行气至尾闾穴,如撞铜墙,灵力反冲,淤塞更甚。”
玄尘子缓步走入石室,来到那聚灵阵旁,目光再次扫过十二块顽石,尤其是正北那形如猛虎盘踞的阵石。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并未触碰石头,只是在虎形石上方寸许之地虚虚一按。
嗡!
一股无形的、沉凝厚重的“势”自他指尖弥漫开来!那虎形石仿佛受到感召,竟微微震颤,其上方原本因熊和共停止引动而消散的灵气气旋,瞬间重新凝聚,并变得更加凝实厚重!石室内稀薄的灵气再次被引动,朝着虎形石汇聚!
熊和共看得心神剧震!师尊竟能如此轻易引动他布下的拳意之阵?而且这引动的方式…并非灵力催发,而是纯粹的“势”之共鸣!
“你布此阵,引气聚灵,暗合拳势流转之理,很好。”玄尘子收回手指,那灵气气旋缓缓散去。他看向熊和共,目光深邃,“可知为何虎踞北位,能聚气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