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晦气！”巨汉骂骂咧咧地远去。
熊和共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已被指甲刺破。刚才那瞬间，他真切感受到了那巨汉体内汹涌的、如同蛮荒凶兽般的恐怖气血之力！绝非自己目前的凡俗真气可比！若真动手，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了吧？”石头凑过来，小脸紧绷，“这里不讲道理，只讲拳头！没实力，就得缩着！走，先去把我这几株草换了，弄点‘灵砂’傍身！”他拍了拍腰间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几株散发着微弱月华光芒的草叶。
他领着两人，七拐八绕，避开那些气息格外凶戾的区域，来到坊市边缘一处相对冷清的角落。这里有几个用破旧木板搭成的摊位。
“老瘸子！收药草！”石头走到一个坐在破草席上、穿着打满补丁灰袍、一条腿明显萎缩弯曲的干瘦老者摊前，大大咧咧地将布袋里的三株月光草拍在摊位上。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皮，瞥了一眼草叶，又扫了扫石头身后的熊和共和柳轻烟，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笑声：“嗬嗬…小石头，又来换灵砂了？这次还带了两个…新面孔？”
“少废话！看看成色！”石头叉着腰。
老者枯瘦的手指捻起一株月光草，对着天光看了看草叶上的月华纹路，慢吞吞道：“灵气散了大半…保存不善。算你…五粒灵砂吧。”
“五粒？！”石头跳了起来，“老瘸子你心也太黑了！上次灵气还不如这次，你还给六粒呢！至少七粒！”
“嗬嗬…上次是上次。”老者不为所动，“行情不好啊。爱卖不卖。”说着就要闭上眼睛。
“六粒半！不能再少了！”石头小脸涨红。
“成交。”老者眼皮都没抬，从怀里摸索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布袋，倒出六粒米粒大小、颜色浑浊暗淡、如同劣质玉石碎屑的颗粒，又摸摸索索找出半粒更小的，一起推到石头面前。
石头一把抓起那六粒半“灵砂”，愤愤地瞪了老者一眼，嘴里嘟囔着“黑心老瘸子”，转身拉着熊和共和柳轻烟就走。
“那就是…灵砂？”柳轻烟看着石头掌心那几粒黯淡无光、灵气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颗粒，轻声问道。
“嗯！最最最下等的‘灵石’渣滓！”石头没好气地塞进自己的小布袋，“在这鬼地方，没这玩意儿，寸步难行！买口水喝都得用它！”
他掂了掂小布袋，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叹了口气：“唉，就这点，也就够咱们仨吃几顿最差的‘灵面饼’…得想办法弄点正经的灵石才行。”
熊和共沉默地听着，目光扫过周围喧嚣的市集。他看到有人用几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矿石换走了一叠黄色的符纸；有人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株通体赤红的灵芝，与摊主激烈地讨价还价；更多的人，则是用那种颜色暗淡的“灵砂”，购买着一些看不出名堂的劣质物品。
“灵石…如何获得？”熊和共沉声问道。这是他们在此立足的根本。
石头指了指远处雾气笼罩的连绵山脉：“进山！猎妖兽，采灵药！或者…”他指了指坊市深处一些挂着“收徒”、“招工”破烂木牌的棚屋，“给那些小门派或者商铺当苦力，挖矿、采药、看炉火…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能挣一两块下品灵石。”
“一两块？”柳轻烟秀眉微蹙。
“是啊！下品灵石！”石头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呢？灵石多金贵啊！一块下品灵石，能换十两黄金呢！”
十两黄金！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熊和共耳边炸响！
他猛地停下脚步，身体瞬间僵硬！幽深的瞳孔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石头！
“你说什么？一块…下品灵石…换多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寒意。
石头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退后半步：“十…十两黄金啊！怎么了？这…这是碎星坊的规矩，又不是我定的！那些从凡人国度过来的商队，想换点灵砂去收购特产，都是这个价！童叟无欺！”他指着坊市入口附近一个稍显整齐的角落，那里果然有几个衣着华丽、带着护卫、但气息普通的凡人，正与几个修士模样的人交涉着，其中一人正将一小袋沉甸甸的金锭递给对面的修士，那修士则抛给他几块比石头手中灵砂稍大、颜色也稍显莹润的乳白色小石子。
阳光下，那几块乳白色的小石子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灵光。而那小袋金锭，看其大小和护卫小心翼翼的神态，绝对不止十两，恐怕有数十两甚至百两之巨！
一块下品灵石，十两黄金？
熊和共的手，不受控制地按在了腰间！
冰冷的鲨鱼皮鞘下，是他视若珍宝、与赵莽在凡尘江湖中生死与共的寒铁短刀！
那柄在石头口中，连玩具都不如、丢地上都没人捡的凡铁！
那柄陪伴他斩仇敌、护至亲、跨越世界壁垒的唯一念想！
他猛地想起了熊家堡那堆积如山的金银！想起了临行前，他随意抓取、塞入怀中以备不时之需的那几锭金元宝！沉甸甸的，足有上百两！
凡俗的金银，在此界竟有如此价值？
一块下品灵石，只需十两黄金？
那他怀中这上百两黄金…岂不是能换…十块下品灵石？！
巨大的荒谬感、强烈的落差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比之前任何一次灵气冲击都更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一路视若珍宝的寒铁短刀，在此界是连玩具都不如的废铁。
他原本以为在此界毫无用处的凡俗金银，却在此刻，显露出了惊人的价值！
这世道…何其讽刺！
石头看着熊和共那骤然变幻、复杂到了极点的脸色，又看看他死死按住腰间刀柄、指节发白的手，似乎明白了什么，小嘴微张，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满是愕然，随即又化作一丝古怪的、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大…大个子…你…你该不会…身上带了…黄金吧？”石头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试探。
熊和共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盯着远处那完成交易的修士，看着对方漫不经心地将那袋足以让凡俗国度无数人疯狂的黄金随手丢给身后的随从，如同丢弃几块无用的石头。而对方手中那几块散发着微弱灵光的乳白色石子，在熊和共此刻的眼中，却仿佛比世间任何珍宝都要耀眼！
一块下品灵石，十两黄金。
这冰冷而残酷的兑换比例，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斩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对过往力量的留恋，也无比清晰地昭示着，这名为“云洲”的修真世界，那赤裸裸、血淋淋的底层规则！
力量！资源！
没有力量，寸步难行！
没有灵石，连最基本的修行都无法维系！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那因巨大冲击而波动的眼神，在短暂的茫然与震动后，如同被投入寒潭的烙铁，迅速冷却、沉淀，变得幽深如古井，只剩下最纯粹的冰冷与坚定。
他缓缓松开紧握刀柄的手，不再看那柄寒铁短刀，仿佛它已不存在。
他的目光，越过喧嚣混乱的人潮，投向了坊市深处，那些挂着“引气法门”、“丹药符箓”招牌的、稍显整齐的铺面。
“石头，”熊和共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带路，去换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