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破败的庭院内,积雪被鲜血染红,又被新雪覆盖,形成一片片刺目的斑驳。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雪地里,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破麻袋。血腥气混合着冰雪的冷冽,弥漫在空气中。
孙奎倒在离破洞不远的地方,身体蜷缩,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生机早已断绝,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之色。那根夺命的枯枝,依旧插在他咽喉之上,断口处的温润光泽已然消失,变得焦黑枯槁。
熊和共站在雪地中央,微微喘息。刚才那看似轻松的出手,实则对他残破的身体是极大的负担。每一次调动那微弱的融合之力,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蚀骨腐魂散的阴毒随之剧烈反扑,带来钻心的剧痛。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弯腰,拔出孙奎咽喉上的枯枝。枯枝入手冰冷,再无半点神异。
“结束了。”沈沧澜走到他身边,沉声道。看着熊和共苍白的脸色,眼中带着担忧。
“嗯。”熊和共将枯枝随手丢弃在雪地上,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眼中并无大仇得报的狂喜,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仿佛只是拂去了衣襟上的一点尘埃。
“旧债已清。”他看着沈沧澜,声音平静,“沈大哥,怒蛟帮的恩情,熊某铭记于心。”
三日后,天湖城西,长街尽头。
一座新挂匾额的小院前,鞭炮声噼啪作响,驱散了些许寒意。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磐石武馆”。
门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大多是些穿着粗布棉袄的汉子妇人,带着半大的孩子。
赵莽穿着一身崭新的、不太合身的褐色短打武服,站在台阶上,黑红的脸上努力挤出尽可能“和善”的笑容,却依旧显得有些凶悍。他看着半大小子们懵懂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抓耳挠腮。
“那个…咳!俺叫赵莽!”他清了清嗓子,声如洪钟,震得旁边树梢积雪簌簌落下,“开这个武馆,不为别的!就教点庄稼把式!强身健体!打熬筋骨!以后…以后遇到个把地痞流氓,能护住自己,护住家人!不受欺负!”
他的话语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没有高深的理论,没有华丽的许诺。但那股子发自肺腑的真诚和力量感,却让
“想学的,不怕苦的!明天一早,卯时正点,到这里集合!”赵莽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先教你们怎么扎马步!站都站不稳,练个屁的武!”
人群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几个胆大的半大小子已经跃跃欲试。
熊和共、沈沧澜、林风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沈沧澜眼中带着欣慰,林风则笑着摇头:“这莽货,教人扎马步也这么大声气。”
熊和共看着赵莽那努力适应新角色、显得有些笨拙却又异常认真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这或许,是赵莽最好的归宿。扎根市井,授人以力,守护一方平安。他的路,在脚下这片烟火人间。
与此同时,天湖城一处闹中取静、门脸普通的茶楼后院。
一间布置雅致、燃着熏香的静室内。
唐小七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靛蓝色劲装,坐在下首。他面前,是沈沧澜和怒蛟帮负责情报的老供奉——一位须发皆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者,人称“风伯”。
“小七,”沈沧澜神色郑重,“帮中情报网,即日起由你执掌。对外,称‘蛛网’。风伯会全力辅佐你。”
“是!帮主!”唐小七站起身,抱拳行礼,瘦削的身躯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沉甸甸的责任。他知道,这是信任,更是重担。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黑暗中传递消息的小七了。
“人手、渠道、秘档,稍后风伯会与你交接。”沈沧澜看着他,“记住,蛛网之眼,不只在江湖。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凡有蛛丝马迹,皆需留意。尤其…”他顿了顿,目光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熊和共,“西行昆仑,万里迢迢,前路莫测。蛛网之眼,或可为他照亮一丝前路。”
唐小七心中凛然,立刻明白了沈沧澜的深意。他重重点头:“帮主放心!风伯放心!小七定不负所托!熊哥西行之路,蛛网必尽全力!”
风伯捋着白须,看着眼前这个眼神锐利、气质沉稳的少年,眼中也露出赞许之色。怒蛟帮的情报暗线,交到他手上,或许真能焕发新的生机。
风雪稍歇,天色依旧阴沉。
天湖城西门外,古道长亭。
几匹健马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沈沧澜、林风、赵莽、唐小七并肩而立,为熊和共送行。
“熊兄弟,此去昆仑,万里之遥,凶险莫测。怒蛟帮虽力薄,但若有需要,千里传讯,沈某必倾力相助!”沈沧澜抱拳,语气诚挚。
“熊头儿!保重!一定要找到那劳什子‘道’,解了毒!俺老赵等你回来喝酒!喝他娘的三天三夜!”赵莽拍着胸脯,虎目微红,声音有些发哽。
“熊哥,”唐小七上前一步,将一个小小的、密封的油纸包塞进熊和共手中,低声道,“这是‘蛛网’目前掌握的,关于西行昆仑沿途最详尽的山川舆图和几处可能有用的据点标记。还有…一些关于昆仑外围的古老传闻,真假难辨,熊哥你路上斟酌着看。”少年眼中满是关切与不舍。
林风没多说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熊和共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熊和共一一抱拳回礼。目光扫过眼前这些肝胆相照的友人,心中暖流涌动。这份情谊,是他在这凡尘江湖最珍贵的财富。
“诸位…珍重!”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没有过多的离愁别绪,江湖儿女,离别本是寻常。
他翻身上马。青衫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单薄的身影在苍茫天地间,却透着一股孤绝而坚韧的力量。
怀中,龟甲沉稳搏动。
掌心,剑穗温润依旧。
他最后看了一眼风雪中的天湖城,看了一眼长亭前送别的身影。目光扫过城门方向,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某个院落中,那倔强修炼的身影。
昆仑再会…
这四个字,如同烙印。
他猛地一抖缰绳!
“驾!”
骏马长嘶,四蹄翻腾,踏碎满地积雪,向着西方,向着那传说中万山之祖、缥缈云端的昆仑方向,疾驰而去!很快,那青衫身影便融入了茫茫风雪古道,只留下一行远去的蹄印,迅速被新雪覆盖。
长亭前,众人久久伫立。
风雪扑面,寒意刺骨。
“此一去…前路艰险啊。”沈沧澜望着西方苍茫的天地,喃喃道。
“我相信熊头儿!”赵莽瓮声瓮气地道,眼中却难掩忧虑。
唐小七握紧了拳头,眼神锐利:“蛛网会盯紧西边的!”
林风叹了口气:“只盼他…吉人天相。”
古道西风,青衫沐雪。
熊和共策马狂奔,寒风如刀刮在脸上,蚀骨腐魂散的阴毒在颠簸中蠢蠢欲动。
但他眼神坚定如铁,直视前方。
怀中的龟甲,掌心的剑穗,在疾驰中仿佛共鸣般,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暖意。
路在脚下,道在前方。
昆仑,我来了!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