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震山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浓烈的敬佩,猛地一拍大腿:“好!痛快!老子就喜欢你这性子!什么狗屁魁首,哪有喝酒吃肉痛快!”
短暂的死寂后,广场上爆发出更加激烈的议论声!有不解,有惋惜,有钦佩,也有隐隐的失望。
“这…这…”
“熊魁首…不,熊大侠这是…”
“高风亮节!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啊!”
沈沧澜看着熊和共那双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他深知,眼前这个年轻人,心志之坚,已非权势荣华所能动摇。他长叹一声,收回武魁令,郑重道:“熊少侠心志高远,沈某敬佩。此令,暂由城主府保管,待少侠日后…若有需要,随时可取。至于盟主之位…”他目光扫过众人,“抗煞盟乃为抗魔而立,魔劫已消,盟约自当重议。沈某愿卸任盟主,与诸位同道共商善后。”
熊和共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目光投向柳轻烟。柳轻烟会意,与赵莽一起,小心地搀扶着他,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缓缓穿过人群,朝着城主府内那座清幽小院走去。将身后所有的喧嚣、荣耀与纷扰,都留在了那片巨大的广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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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城主府深处,那座偏僻的小院灯火通明。
内室药香弥漫,气氛凝重。
唐小七躺在软榻上,脸色依旧泛着诡异的青绿,气息微弱如游丝。皮肤下那墨绿色的毒线虽然被柳轻烟以金针锁住,不再向心脉侵蚀,却也顽固地盘踞着,如同附骨之疽。九阴透骨煞的阴寒,依旧在缓慢地消磨着他的生机。
柳轻烟坐在榻边,纤纤玉指搭在唐小七冰冷的手腕上,秀眉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已尝试了数种家传秘法,甚至动用了从黑煞门秘库中搜刮出的几味珍稀阳性药材,但效果甚微。那股阴煞歹毒异常,如同跗骨之蛆,非至阳至正的本源之力难以根除。
莫老佝偻着背,枯瘦的手指捻着几根金针,浑浊的老眼紧紧盯着唐小七的脸色变化,不时指点柳轻烟调整下针的穴位和力度。他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叹息一声:“唉…九阴透骨煞,阴煞本源已深入髓海…柳丫头的针法已臻化境,护住了心脉最后一丝火种,但若无至阳奇物驱散本源阴煞…恐怕…恐难熬过七日之期了…”
柳轻烟娇躯一颤,指尖冰凉,眼圈瞬间红了,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看向站在窗边的熊和共。
熊和共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他依旧披着那件素色披风,身影在烛光下拉得细长而孤寂。沈沧澜的赠令,广场的喧嚣,武库的诱惑,如同过眼云烟,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丝毫涟漪。唯有莫老那句“难熬过七日之期”,如同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九窍玉心莲…小七唯一的希望…
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衣物,按在胸口。那里,贴身存放着一个小巧的玉盒。盒中,那朵曾蕴藏磅礴生机的九窍玉心莲,此刻光华黯淡,花瓣边缘已现枯萎卷曲之态。为了压制他体内的蚀骨腐魂散,为了助他爆发最后的力量击破司徒桀的魔掌,这朵奇花的力量已被他消耗殆尽。生机流逝,药力溃散,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枯萎。
若以此莲救治小七…他体内失控的蚀骨腐魂散,必将再无压制,瞬间爆发,侵蚀心脉,神仙难救!
若不用…小七必死无疑!
两难的抉择,如同冰冷的绞索,勒得他几乎窒息。葬兵势那沉凝惨烈的气息在他周身无声流转,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与挣扎。
“熊大哥…”柳轻烟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
熊和共缓缓转过身。烛光映照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那双深陷的眼窝中,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光芒。他走到榻前,目光落在唐小七青灰的脸上,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玉心莲,给小七用。”
“什么?!”柳轻烟和莫老同时惊呼出声!
“不可!”莫老急得跺脚,“你体内剧毒全靠此莲最后一丝生机维系!若动用,毒力反噬,顷刻毙命啊!老朽无能,至今未能寻得‘玄阴化血丹’或‘幽冥寒泉’的消息!你…”
“我意已决。”熊和共打断了莫老的话,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从怀中取出那个温润的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盒中,那朵九瓣玉莲光华黯淡,原本流转的七彩霞光已消失无踪,只余下玉石般的温润,但花瓣边缘的枯萎痕迹触目惊心。
“莫老,轻烟,”熊和共的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柳轻烟脸上,“此莲生机已近枯竭,如何最大程度激发其残存药力,中和九阴煞毒,救小七性命…就拜托你们了。”他将玉盒轻轻放在柳轻烟手中。
柳轻烟捧着那温润却象征着死亡抉择的玉盒,双手颤抖,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熊大哥…那你…你怎么办?”
熊和共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像是笑,却比哭更令人心酸。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唐小七,然后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外间。
“少爷!”莫老老泪纵横,想要阻拦。
“让他去吧。”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凌无锋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玄青劲装融入夜色,只有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穿透昏暗的烛光,落在熊和共身上,带着一丝复杂的探究。“他的路,他自己选。”
熊和共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对着凌无锋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算是谢过这份无言的理解。他推开门,走入清冷的院落中。
夜凉如水。
院中石桌旁,赵莽如同一尊沉默的铁塔,抱着他那柄门板似的巨斧,靠坐在石凳上打盹。听到脚步声,他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熊和共出来,连忙站起身,瓮声瓮气地问:“熊头儿?小七他…”
“有轻烟和莫老在。”熊和共声音嘶哑,走到院中那株老槐树下,寻了一块平整的青石,缓缓盘膝坐下。“你也去休息吧,老赵。辛苦了。”
赵莽看着熊和共那苍白得吓人的脸和深陷的眼窝,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重重地“嗯”了一声,抱着斧头,走到院门处,如同一尊忠实的门神般坐下,背对着院内,只留下一个沉默而宽厚的背影。
院中恢复了寂静。只有清冷的月光洒落,在地面铺上一层银霜。微风拂过,带来远处依稀可闻的庆功宴喧嚣,更衬得小院的清冷。
熊和共背靠着粗糙冰冷的槐树树干,闭上眼睛,试图调息。但蚀骨腐魂散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在经脉深处疯狂肆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失去玉心莲最后生机的压制,那深入骨髓的阴毒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复苏、蔓延。死亡的冰冷,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向心口。
他微微喘息着,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撕扯中有些模糊。
就在这时。
怀中贴身存放的某物,似乎轻轻动了一下。
是那块从不离身的、形如龟甲的古旧金属片。
它似乎被清冷的月光吸引,又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濒临极限的生命气息和体内那混乱暴走的阴寒毒力,以及…这方天地间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从龟甲内部传来!
紧接着,龟甲表面那些如同天然形成的、古朴玄奥的云纹,竟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开始缓缓流动起来!如同干涸的河床被注入了活水!云纹流转,明灭不定,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古老的苍茫气息!
这气息,不同于武者的内力罡气,不同于黑煞门的阴邪魔气,更不同于玉心莲的温和生机。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悠远与…道韵!
龟甲微微发烫,紧贴着熊和共冰冷的胸口。那股微弱却纯粹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无声无息地渗入他濒临崩溃的躯体,与他体内那惨烈不屈的葬兵意志,与那肆虐的蚀骨阴毒,产生了一种极其玄妙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