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给你吃。”她的语气依旧带着公主特有的、不容拒绝的意味,但动作却并无恶意,“这个球,也送你玩吧。”
小林珩彻底呆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看那香气诱人的点心,又看看那只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光泽的、他从未见过的漂亮绣球,最后又怯怯地抬眼看向林昭。他不敢接,小手紧张地背在身后,往破棉袍上蹭了蹭。
“拿着。”林昭没什么耐心,直接塞进他冰凉的手里。触到他手指时,那冰棍一样的温度让她微微蹙了蹙眉。她想了想,又解下自己那件父皇特意命江南织造用火狐腋皮做的、华美无比的鲜红斗篷,不由分说地披在了他单薄得可怜的身上。
斗篷很大,几乎将他整个小小的身子都裹住了,只露出一张苍白瘦小、写满了巨大震惊和不知所措的脸。火狐皮温暖蓬松的气息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寒意,那抹鲜艳的红色,在这片枯败的雪景中,耀眼得几乎刺目。
“天冷,早点回去。”林昭做完这一切,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便没再多看这个脏兮兮的小可怜一眼,转身带着一众宫人迤逦离去。对她而言,这或许只是一次随心所欲的、居高临下的施舍,如同偶尔见到一只冻饿的小狗,随手丢给它一点吃食一件旧物,转头便忘了。
她走了很远,快要走出梅林时,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小小的身影还僵硬地站在原地,裹在那件过于宽大、如同火焰般鲜红的斗篷里,像雪地里一株突兀而脆弱的红色浆果。他一只手紧紧抱着那只珍珠绣球,另一只手捧着那块牛乳糕,却没有吃。他只是怔怔地、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那双原本怯懦的眼睛里,此刻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幽暗的火苗。
…
“皇姐?”林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将林昭从遥远的回忆中猛地拉回现实。
她倏然抬眼,重新对上了眼前这张已是青年帝王、写满温润笑意却难掩眼底深处焦灼与野心的脸。
那双眼睛,早已不是当年梅林雪地里那个小男孩怯生生、又骤然亮得惊人的模样了。里面盛满了精心算计、对权柄的贪婪和一丝急于掩盖的、生怕计划被打乱的惶急。
那点微不足道、甚至源于居高临下施舍的“接济”,早已在这么多年残酷冰冷的权力倾轧和彼此步步为营的算计中,磨损得面目全非,甚至变成了此刻亭中心照不宣的、最为讽刺的背景音。
她轻轻放下那一直虚悬在玉兔糕上方的银箸,筷尖与骨瓷碟沿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
唇角重新弯起那抹完美却冰冷的弧度,声音平稳无波:“陛下真是用心良苦,连臣幼时这点微不足道的喜好都还记得。只是时过境迁,人的口味总会变的。幼时觉得甜糯讨喜、能暖身饱腹的东西,如今看来,不过是粘牙的累赘,甜得发腻,早该弃之不顾了。”
她的话语轻柔,却字字如冰锥,精准狠厉地凿碎了对方精心编织、试图用以麻痹她的温情罗网。
林珩脸上那温煦亲切的笑容终于彻底僵硬、凝固。眼底深处,一丝被戳穿伪装后的阴鸷与恼怒急速掠过,几乎难以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