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妥一切的二人终于回到了府里,长公主的寝殿内却已换上了另一番景象。鎏金铜炉里燃着清雅的百合香,驱散了殿外残留的酒气,几个伶俐的宫女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案上的杯盘,动作间连衣袂摩擦的声响都压到了最低。
林昭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美人榻上,方才在宴会上的端庄威严散去了大半,眉宇间尚带着几分未褪的笑意。她望着立于殿中垂首而立的萧烬,目光里满是探究与欣赏,方才那首即兴而作的《御苑春风》,至今仍在她心头萦绕。
“萧烬,”长公主的声音带着笑意,打破了殿内的静谧,“你跟随本宫这么久,本宫竟不知你还有这般才学。”
萧烬的脊背几不可察地一僵,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她能感觉到长公主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彻人心的力量,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
“属下……属下只是偶然习得几句粗浅文字,难登大雅之堂,让公主见笑了。”萧烬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微微低着头,避开长公主的视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
她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告诉长公主,自己并非这个时代的人,那些所谓的“才学”,不过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穿越这种离奇之事,若是从一个口中说出,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林昭却显然没有轻易放过她的意思,她轻笑一声,从榻上坐直了些,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偶然习得?能写出‘宫人拾得一春还’这般句子,可绝非‘粗浅文字’能解释的。你可知方才席间,多少文臣都对你这句诗赞不绝口?”
萧烬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眼底的慌乱。
“公主谬赞了,”萧烬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属下不过是恰巧见景生情,随口胡诌罢了,当不得真。”
“随口胡诌?”林昭挑了挑眉,显然不信她的说辞,“本宫倒是好奇,你这‘随口胡诌’的本事,是从何处学来的?你入暗卫营前,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萧烬心底最敏感的地方。入暗卫营前的身份?她该怎么说?说自己原本是二十一世纪的特工,因为一场意外才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
这些过往,是她藏在心底最深的秘密,连一丝一毫都不敢向外人透露。
萧烬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掌心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反应有些可疑,可越是紧张,就越是想不出合适的措辞来掩饰。
就在这时,一直带着探究目光看着她的林昭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却像是春风拂过冰面,瞬间驱散了殿内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张气氛。她看着萧烬局促不安的样子,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本宫只是好奇,”林昭的声音放轻了许多,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一个能写出‘宫人拾得一春还’的人,为何会做一名暗卫?凭你今日展现的才气,若是稍加培养,将来必定能赢得所有世人的尊重,之前又何必做这见不得光的营生?”
萧烬猛地抬起头,撞进长公主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嘲讽,没有怀疑,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这个问题像箭一样射中萧烬的心脏。是啊,为什么呢?
她凝视着林昭,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难道仅仅是一张相同的脸?难道仅仅是前世未能偿还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