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晨雾还没散,药棚前的铜锅已经咕嘟冒泡。林昭蹲在柴火堆旁添柴,灰布褂子的袖口沾了圈黑,她浑然不觉,只盯着锅里翻滚的药汁笑:“李御医,这锅加了生姜,喝着该能暖和些。”
萧烬靠在对面的老槐树上,嚼着块麦饼看得入神。这几日官老爷们的转变堪称魔幻——县丞天天扛着药箱跑断腿,典史带着人清理粪坑时比谁都积极,连前几日还躲在府里装病的主簿,今早都拎着自家的米缸来煮粥了。
“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萧烬咽下最后一口饼,对身旁的青霜点评,“搁现代就是绩效考核的模范生,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演技。”
青霜没听懂“现代”和“绩效考核”,但抓住了重点:“你是说他们在装?”
“不然呢?”萧烬挑眉,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主簿——那老头正给一个孩童喂粥,手抖得像帕金森,“王显的账册还在咱们手里,谁知道自己名字会不会在上面?现在不卖力表现,等殿下秋后算账时,哭都找不着调。”
正说着,林昭已经端着碗药走过来,额头渗着细汗:“刚熬好的,你俩也喝点。”她把碗递过来时,萧烬注意到她指腹上有道新鲜的划伤,大概是被柴火刺到的。
“殿下还是先顾着自己吧。”萧烬接过碗,不动声色地往她手里塞了块干净帕子,“再这么造,等回京城,陛下该以为您去挖矿了。”
林昭被逗笑了,眼角的泪痣在晨光里跳了跳:“挖矿也比看那些奏折有趣。”她刚要再说什么,忽然被一阵孩童的笑闹打断。
几个刚能下床的孩子在药棚边追逐,其中一个穿蓝布棉袄的小男孩跑得最欢,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的旧棉絮。他跑过林昭身边时没站稳,踉跄着往她身上撞——萧烬几乎要瞬间出手,却见那孩子只是趔趄了一下,小手飞快地在林昭衣襟上抹了把,像只偷完东西就跑的小耗子。
“慢点跑,当心摔着。”林昭笑着扶住他,压根没在意衣襟上多了个浅灰的印子,只从兜里摸出块米糕,“来,拿着吃。”
男孩接了米糕,含糊地说了句“谢谢”,转身就扎进人群里,眨眼就没了影。
萧烬的目光在那灰印上停了两秒。印子很小,像不小心蹭到的泥,可那孩子的动作太刻意了——与其说是趔趄,不如说就是冲着衣襟去的。
“怎么了?”林昭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眼衣襟,随手拍了拍,“沾灰了?”
“大概是。”萧烬收回目光,心里却打了个突。她对青霜使了个眼色,用口型说:“查那孩子。”
青霜点头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林昭没察觉异样,端着空碗往回走,边走边跟排队的百姓搭话。走到一个老婆婆面前时,她蹲下身,摸了摸老人冻裂的手:“张婆婆,今日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老婆婆拉着她的手不放,眼里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要不是殿下,我这把老骨头早就埋了……”
萧烬远远看着,忽然觉得林昭身上那灰印有些刺眼。她见过太多阴招,越是不起眼的小动作,越可能藏着要命的勾当。就像前世那次任务,目标递过来的咖啡杯把手上,就涂着一层肉眼难辨的神经毒素。
“在想什么?脸这么臭。”林昭不知何时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个烤红薯,塞到她手里,“刚从炭火里扒出来的,热乎。”
红薯烫得萧烬一缩手,指尖却触到林昭的掌心——还是那么凉,大概是这几日总沾冷水的缘故。她剥开红薯皮,热气腾腾的甜香扑面而来:“在想,殿下要是生在寻常人家,大概是个挺会过日子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