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送出的礼物，被如此珍视；他们共同奋斗的岁月，被如此完整地封存。这些看似普通的物件，无声地堆叠起两人相交相识的厚重岁月，也丈量着这份超越了老板与雇员、纯粹基于才华与信任的友谊的重量。
托尼静静地站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本手册封面上自己当年龙飞凤舞的签名，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而柔软的神情。他或许从未用言语表达过，但查理的这些珍藏，像一面最清晰的镜子，映照出了他们之间那份沉甸甸的情谊。
“嘿，托尼，” 查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笑意，“在看那些老古董呢？有些设计现在回头看，真是够大胆的。”
托尼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转过身，恢复了那副臭屁的模样，指着其中一页说：“大胆？那叫天才的前瞻性！看看这个能量回路，我现在都觉得酷毙了！”
但在他心里，某个角落却变得异常柔软和温暖。他知道，有些东西，比任何方舟反应堆和战甲都更加珍贵，且历久弥新。
查理看着那些泛黄的手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自然地伸出手，揽住了托尼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是啊，时光过得真快。那时候我们埋头在实验室里，觉得每一个技术突破都像是要改变世界。现在回头看，科技更新换代的速度，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快。”
他顿了顿，带着点长辈式的调侃看向托尼，又瞄了瞄不远处正和艾莉娅低声说笑的佩珀：“再看看我们，一晃眼，都成了老家伙了。我说托尼，你和佩珀……打算什么时候也要个孩子？斯塔克家的天才基因，可不能浪费了啊。”
佩珀虽然在和艾莉娅说话，耳朵却尖得很，听到这话，优雅的脸上立刻飞起两抹红晕，她嗔怪地看了查理一眼，却还是大方地笑着回应：“查理，这事儿啊，恐怕得等这个世界真正和平安宁下来再说。现在这样四处‘救火’的日子，可不是养育孩子的好时机。”
查理理解地点点头，身为科学家和经历过动荡的人，他明白这份顾虑。
另一边，陈清雁和艾莉娅终于将大部分行李归置妥当。陈清雁忽然想起什么，对女儿说：“哎呀，光顾着我们自己了，志强那孩子来得急，估计没带什么随身换洗的衣服。”
艾莉娅也反应过来，母女俩连忙翻找起来，最后找出了几件查理以前的旧衣物，大多是些宽松的休闲款。她们把衣服拿给王志强，让他试试。
王志强道谢后去客房更换。过了一会儿，他有些窘迫地走了出来。查理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果然显得有些局促。尤其是那件棉质短袖，被男人结实饱满的胸肌和肱二头肌撑得紧紧的，布料勾勒出清晰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虽然不至于撕裂，但紧绷的感觉一目了然。
艾莉娅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被吸引了过去，眼睛微微睁大，直勾勾地看着那身与她父亲风格迥异、充满阳刚气息的“造型”，一时间竟忘了挪开视线。
王志强被她看得更加不好意思了，耳根泛红，连忙说：“阿姨，艾莉娅，谢谢你们！不过这衣服……好像不太合身。我住的地方离这不远，要不我现在就回去取几件自己的衣服过来？很快的。”
陈清雁也看出衣服确实不合身，便没有坚持，温和地说：“也好，反正今天天色也晚了，我们都不出门了，你去取吧，路上注意安全。”
“是！” 王志强如蒙大赦，立刻回到客房换回自己的军常服，然后利落地出门了。
此时，托尼也早已卸下了一身斯塔克式的行头，换上了一身舒适的黑色真丝睡衣，款式休闲却不失精致，与佩珀身上那件同款的深紫色睡衣显然是精心搭配的情侣款。他慵懒地靠在客厅宽敞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气泡水，继续和查理天南地北地闲聊着，从最新的能源技术聊到过去的糗事，气氛轻松惬意。
陈清雁在开放式厨房里清洗着水果，准备待会儿的餐后点心。
艾莉娅像只依赖人的小猫，亲昵地将脑袋靠在佩珀柔软的肩膀上，仰起脸，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带着十足的期待说：“佩珀，那我们明天第一站就去爬长城，好不好？你们都带了登山鞋和冲锋衣之类的吧？听说有些地方还挺陡的。”
佩珀感受到女孩的依赖和兴奋，心软成一滩水，她低下头，温柔地在艾莉娅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语气肯定又带着点准备充分的得意：“当然啦，亲爱的。我们可是做足了功课才来的，登山鞋、保暖的冲锋衣、甚至手套和围巾都特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带我们去征服这条‘巨龙’呢。”
她说着，还调皮地眨了眨眼。艾莉娅得到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地又往佩珀身上蹭了蹭，脸上洋溢着被宠溺的幸福和对明日行程的无限憧憬。
客厅另一头，托尼虽然还在和查理聊着天，耳朵却一直关注着这边。听到她们的对话，他插嘴道：“虽然我的战甲能直接飞上去，但为了表示对古老文明的尊重，我很乐意用双脚去丈量一下。不过小鬼，要是你爬到一半爬不动了，可别指望我背你，我这身骨头可是很金贵的。”
“我才不会爬不动呢！” 艾莉娅立刻从他怀里坐直身体，不服气地反驳，“我现在体力好着呢！”
查理和陈清雁看着自己的小孩子和“老孩子”斗嘴，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清雁将切好的水果拼盘端过来，放在茶几上：“好了好了，都补充点维生素，明天才有力气。长城可不是那么好爬的，尤其是冬天，一定要注意安全。”
温暖的灯光笼罩着宽敞的客厅，空气中弥漫着水果的清香和家常谈话的嗡嗡声。
另一边，Konig将那个从安全屋带回来的、属于艾莉娅的行李箱拖回了自己在基地的临时房间。他沉默地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叠放着她留下的衣物，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让他魂牵梦萦的气息。
他一件件地取出，动作近乎虔诚，准备将它们仔细收进自己的衣柜。然而，在箱子底部，他发现了一件被小心熨烫平整、质感高级的男士西装外套。这显然不属于艾莉娅。
Konig拿起外套，目光敏锐地扫过内衬的商标，上面绣着一个清晰的名字缩写：b·w。
布鲁斯·韦恩。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将艾莉娅的其他衣物像对待珍宝一样，轻柔地在自己屋里安置好。然后，他一把抓起那件格格不入的西装外套，像是攥着什么肮脏的证据，大步流星地冲向布鲁斯·韦恩的办公室。
他甚至连门都没敲，直接拧开门把。
“进来。” 布鲁斯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正低头看着文件，似乎并不意外。
Konig走进门，什么也没说，直接将那件西装用力扔在了布鲁斯宽大的办公桌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为什么你的衣服会在她那里？” Konig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布鲁斯这才缓缓抬起头，湛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那件西装，又看向怒气冲冲的Konig，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漠：“衣服脏了，她帮我洗干净后，忘记送回来了而已。”
他故意将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和暧昧，仿佛在暗示着某种超越普通关系的互动。
Konig面罩下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巨大的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可怜的、仅存的理智在疯狂叫嚣。
这个男人在故意挑衅！ 以他对艾莉娅和布鲁斯之间关系的观察，他们绝不可能发展到可以随意帮忙清洗私人物品的亲密程度。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将那该死的桌子连同后面那个男人一起砸碎的冲动。如果他真的动手，就正中布鲁斯下怀了。
“我那里还有她留下来的其他行李。” Konig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试图找回主动权，“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布鲁斯似乎有些意外他竟然控制住了脾气，他微微向后，靠进柔软的真皮办公椅里，好整以暇地说：“我不知道。你完全可以去问托尼斯塔克。”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不过，你现在恐怕也找不到他了。”
Konig心里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布鲁斯看着他，清晰地说道，“他昨日中午已经乘坐私人专机离境，前往华国了。我想，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她走了？！” Konig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巨大的震惊让他一时语塞，随即，排山倒海的恐慌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她不回来了吗？！她就这么……走了？”
布鲁斯看着眼前这个瞬间失魂落魄的巨人，沉默了一下，才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托尼现在是她唯一愿意保持联系的人。不要再试图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了。”
说完，他转回了座椅，重新面向桌上的文件，仿佛对话已经结束。无人能看清他隐藏在蝙蝠面罩阴影下的表情，是否也和他此刻的声音一样，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而Konig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抛弃的恐慌让他瞬间六神无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崩塌。她走了，真的走了，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消失在了大洋彼岸。
Konig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出布鲁斯·韦恩那间压抑的办公室的。他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心脏像是被掏空了一块，只剩下冰冷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就在他魂不守舍地走在走廊上时，迎面撞见了正要往布鲁斯办公室去的Ghost。
Ghost的状态同样糟糕透顶。他罕见的没有佩戴那标志性的硬质骷髅面具，只戴了一个黑色的、带有简易骷髅印花的布制战术面罩，遮住了口鼻，却露出了那双总是隐藏在面具后的、此刻写满了疲惫与空洞的浅棕色眼睛。他平日里如同标枪般挺直的脊背，此刻竟微微佝偻着，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巨大重量，连脚步都显得有些虚浮。
两人在走廊中间相遇，Ghost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微微侧身，挡住了Konig的去路。他的嘴唇在面罩下嗫嚅了几下，似乎犹豫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气音的、沙哑而干涩的声音艰难地开口：
“……有……有她的消息吗？”
Konig正心烦意乱，满腔的失落和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本能地竖起尖刺，他抱着胳膊，语气生硬地顶了回去：“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若是往常，Ghost或许会以更冷的语气回敬，或者直接无视。但此刻，他只是沉默了一瞬，然后，那双露出的棕色眼睛里，强势和冰冷褪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他声音更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重复道：
“拜托了……”
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Ghost，Konig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独自愤怒和恐慌毫无意义。他需要信息，需要计划，而Ghost，抛开个人恩怨不谈，确实是他们当中最有战术头脑的人之一。多一个人，或许能多一分找到她的希望。
高大的男人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抱着胳膊的手臂缓缓垂下，他偏过头，避开Ghost的目光，声音里充满了落寞和无法掩饰的颤抖：
“……她离开了……回华国了。”
Ghost瞬间抬起眼，那双浅棕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死死地盯住Konig，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开玩笑的痕迹。然而，Konig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痛苦和绝望，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韦恩……他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Ghost 在经历了一番翻江倒海的情绪后，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崩溃感，用尽力气维持着声音的平稳，追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Konig 摇了摇头，巨大的失落感让他声音沉闷：“斯塔克把消息守得滴水不漏。”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连布鲁斯·韦恩这个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如今也失去了她的确切踪迹，只能通过监视托尼·斯塔克的动向来判断她的去向。 这意味着，他们与她之间那根本就纤细脆弱的线，几乎彻底断裂了。
Ghost 沉默了片刻，面罩下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吸气声。然后，他几不可察地 “嗯”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像是某种决定落地。
他抬起眼，那双棕色的眼睛里，所有个人的痛苦都被强行压制下去，重新凝聚起一丝属于指挥官的责任和冷静，尽管这冷静如同覆盖在火山口的薄冰。
“过两天，我们还有任务。” 他看向 Konig，语气恢复了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指令性，但细听之下，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拜托你，去找到 Keegan 和 Kruger…… 我们需要人手。”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 Konig 的回应，便猛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沿着冰冷的走廊大步离开。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要将所有软弱的情绪都甩在身后，重新变回那个只为任务而存在的冰冷武器。
Konig 站在原地，看着 Ghost 迅速消失在走廊转角，巨大的拳头松开又握紧。寻找 Keegan 和 Kruger？那两个家伙，一个恐怕正抱着女孩的衣服在某个角落里腐烂，另一个……天知道那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但 Ghost 说得对，他们还有任务，而这个世界上，能理解他此刻心情，并且有能力做点什么的，恐怕也只有另外那两个同样陷入绝望的混蛋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钝痛，也迈开了沉重的脚步，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出口，准备开始这令人沮丧的寻人任务。
空旷的基地走廊里，只剩下两串渐行渐远、却同样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绝望的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