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尊濒临自我毁灭的神明，让Ghost等人的手指在扳机上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结他的念头在脑海中激烈交锋，但布鲁斯低沉而坚决的声音阻止了他们：“萨诺斯的舰队已经逼近太阳系，我们需要他。他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无论代价是什么。”
托尼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个密封的容器，里面正是那闪耀着不祥光芒的黄太阳溶剂。他看着艾莉娅，眼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期待——他相信，这个女孩能理解她昔日为了对抗危机而创造的、如今却几乎反噬其主的“伟大”造物。
“这个溶剂的能量结构和分子配比…实在是太精妙了！”艾莉娅一边快速接入托尼的数据库，学习着卡尔独特的氪星生理构造，一边忍不住发出惊叹，但随即眉头紧锁，“但也是致命的。我们现在必须立刻抑制他的细胞继续无差别地吸收黄太阳辐射，强行降低他的代谢水平。需要打开红太阳力场，然后…我需要根据这个配方，逆向研发出同等效力但性质相反的红太阳溶剂！”
托尼立刻领会，同时调取了绝境病毒的数据作为可能的稳定剂备用。指令下达，实验室内的光芒再次被不祥的红色笼罩。红太阳的光谱照射下，卡尔周身沸腾的金色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他急促如擂鼓的心跳也渐渐平缓下来。他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力量的流失，下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艾莉娅的颈窝，从她纤细的脖颈到柔和的下颌角，落下细密而灼热的亲吻，滚烫的呼吸一下下喷在她的耳垂和颈侧。
女孩被祂亲得浑身发痒，脸颊绯红，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男人紧绷如铁的大腿肌肉，发出轻微的声响。
“别闹了，卡尔！”她低声嗔道。但男人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动作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仿佛在她身上汲取着比阳光更重要的生存能量。
艾莉娅只好强忍着那股奇怪的酥麻感，争分夺秒地操作。凭借着对黄太阳溶剂的深刻理解和托尼数据库的支持，她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理论推导和模拟测试。不久，一支泛着暗红色微光的试剂在她手中诞生。
“这或许能强制减缓他对能量的吸收，但…我无法完全预测后果。”艾莉娅看着手中的试剂，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她偏过头，看向依旧黏在自己身上的卡尔，轻声问，明知对方可能听不懂：“卡尔，你相信我吗？”
卡尔用行动回答了她。祂开心地抬起头，湿热的嘴唇重重地亲在女孩的脸颊上，甚至笨拙地蹭过她的唇角，手臂收得更紧，用几乎要将她揉碎的力道表达着无条件的信赖。
托尼将红太阳溶剂与少量绝境病毒稳定剂精准调配，滴入卡尔的血液样本。在全息屏幕上，那原本疯狂代谢、濒临崩溃的细胞活动，终于开始减缓，再生速度与代谢速度逐渐趋向一个危险但可控的平衡点。
“理论可行，可以一试。”托尼深吸一口气，将最终版的试剂递给了艾莉娅。
卡尔看着女孩手中那支散发着令祂本能不适的暗红色试剂，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恐惧或抗拒，只有全然的坦然。祂甚至主动抬起手臂，再次用牙齿轻轻咬破了自己的皮肤，为女孩提供了注射的路径。
艾莉娅抓住这短暂的机会，迅速将针剂推入祂的血管。
“呃——！”药剂生效的瞬间，剧烈的痛苦让卡尔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环抱着艾莉娅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松开。
“就是现在！”布鲁斯低喝。
Ghost等人如同猎豹般迅捷上前，趁机将艾莉娅从卡尔怀中猛地拉出，护在身后。
怀抱骤然一空，失去了那温暖源头的触感，卡尔脸上的痛苦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
“不…不！”
神明嘶哑地低吼，泪水瞬间涌出，挣扎着想要从沙发上站起，伸长的手臂徒劳地抓向艾莉娅的方向，指尖都在颤抖。
但祂体内的力量正被红色的药剂温柔而坚定地抽离，剧烈的虚弱感和残留的疼痛让祂直接从沙发上踉跄着跌落，单膝跪倒在地。
艾莉娅看着他跪地挣扎、泪流满面却仍向她伸手的样子，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住，不忍心地向前迈了一步。
“别过去！”布鲁斯和Ghost同时死死拦住了她。
艾莉娅只好停住脚步，对着那个在红光明灭中显得无比破碎的身影喊道：“你会没事的，卡尔！坚持住！我…我保证，还会来看你的！” 话音未落，她便被男人们迅速而坚定地带离了实验室。
“艾莉…娅……” 卡尔绝望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门口，光芒从他眼中彻底熄灭。他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体内所有暴走的力量终于归于死寂，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最后的意识。男人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彻底失去意识，沉重地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只有眼角未干的泪痕，证明着方才那场激烈而悲伤的别离。
孤独堡垒医疗舱内熟悉的低频嗡鸣率先钻入卡尔的意识，像远古的潮汐轻轻拍打着现实的堤岸。他缓缓睁开眼，视野里只有医疗仪器运行时细微的指示灯，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遥远的星辰。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钝痛在大脑深处炸开，记忆的碎片裹挟着毁灭的图景汹涌而至——达克赛德在苍白射线中崩解…阿斯加德的神域之光…然后是失控下坠时，地球大气层摩擦产生的燃烧轨迹！
地球！
他会不会……一个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卡尔猛地坐起身，慌乱地推开医疗舱门。预想中城市化为焦土的景象并未出现，窗外是纽约熟悉的轮廓，霓虹灯依旧在远处闪烁。超级听力如同无形的网络瞬间张开，捕捉到几个街区外咖啡馆里的闲聊、车辆驶过潮湿路面的声音、孩童夜归的笑语……一切如常，甚至带着一种平凡的安宁。
祂怔住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随即被更深的迷茫取代。是谁？在祂那样彻底失控、连自己都感到战栗的力量爆发后，是谁控制住了祂，并将祂安置于此？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个绝无可能、却又无比清晰的身影猛地撞进祂的脑海——纤细的身影，乌黑的发丝，还有那双……在他最狂暴时，竟能让祂灵魂为之静止的眼睛。
“呃啊——！”
剧烈的、仿佛要将头颅劈开的疼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卡尔惨叫一声，抱头跪倒在地，指甲几乎要掐入头皮。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痛苦与巨大的恐慌，从指缝间渗出。
“卡尔！”
实验室的门被急促推开，布鲁斯·韦恩和托尼·斯塔克快步冲了进来。布鲁斯蹲下身，试图扶住祂颤抖的肩膀。
“布鲁斯…是…是她…” 卡尔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崩溃的哭腔，祂抬起泪痕交错的脸，金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濒临疯狂的乞求与恐惧，“我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布鲁斯…告诉我，我是不是彻底疯了…我又看到她了……”
布鲁斯看着眼前这位人间之神蜷缩在地上、因一个身影而崩溃的模样，沉重地叹了口气。他与托尼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无奈，有担忧，也有一丝早已预料到的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在卡尔压抑的抽噎声中，用尽可能平稳，却字字如锤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不，卡尔。”
他顿了顿，直视着卡尔瞬间凝固的瞳孔，说出了那句足以颠覆祂整个世界的话：
“你没有看错。”
那一瞬间，卡尔全身的血液仿佛真的冻结了。时间停滞，心跳漏拍，连呼吸都僵在胸腔。他跪在那里，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雕塑，只有那双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映照着布鲁斯毫无玩笑意味的脸，和他身后托尼那默认般的沉默。
“什……么……”
卡尔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怕惊碎幻梦。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顺着祂俊美而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之前崩溃的痕迹。
祂猛地抬起眼，那双熔金般的瞳孔因极度震惊而剧烈震颤，先是死死盯住面无表情的布鲁斯，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的痕迹，未果后，又倏地转向一旁拧紧眉头、罕见地沉默垂眸的托尼·斯塔克。
巨大的、几乎要将祂吞噬的希冀与恐惧在胸腔里爆炸开来。
“你再说一遍？！” 卡尔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祂几乎是扑过去，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抓住布鲁斯穿着振金战甲的双肩，巨大的力量甚至在无意识间令指缝微微嵌入了那号称坚不可摧的金属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摩擦声。祂的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证光芒。
布鲁斯因肩胛传来的压力而闷哼一声，眉头紧锁，声音带着惯有的冷硬：“放开我，卡尔·艾尔。”
卡尔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抓住肩膀的手，但手指却转而死死攥住了布鲁斯身后那件黑色的披风，仿佛这是祂此刻唯一的浮木。祂的目光如同激光，聚焦在布鲁斯即将再次开启的嘴唇上，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个将决定祂天堂或地狱的审判。
然后，祂看着那双唇清晰地开合，吐出那个让祂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句子：
“她回来了，卡尔·艾尔。”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创世的惊雷，在卡尔空旷了十年的内心世界轰然炸响。祂整个人彻底愣在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大脑一片空白，唯有那个身影在眼前不断闪现。
布鲁斯深深地看了祂一眼，抬手利落地解开了披风的扣环，任由那黑色的布料被卡尔无意识地攥在手里。他什么也没再说，径直转身，步伐沉稳地离开了医疗室，将空间留给了彻底石化的神明。
托尼看着仿佛灵魂出窍的卡尔，摇了摇头，走上前一步。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严肃，像是一盆精心准备的冷水，必须在此刻浇下：
“但是，她失忆了。” 他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卡尔耳中，“完全的，彻底的。生理特征也奇迹般地保留在了二十一岁，刚从大学毕业的状态。所以……”
托尼的目光锐利起来，带着警告，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劝诫：
“不要让她再卷入这一切，卡尔·艾尔。如果你真的……如你所说，爱她。”
说完，托尼也转身离去，沉重的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地闭合。
医疗室内，再次只剩下卡尔一人。
祂依旧僵立在原地，手中紧紧攥着那截黑色的披风碎片。布鲁斯的话语如同天籁，将祂从十年的绝望深渊瞬间抛向云端；而托尼紧随其后的警告，却又像一根冰冷的绳索，勒住了祂狂喜的咽喉，将祂重重拉回现实。
巨大的喜悦与更为庞大的、关于失去的恐惧，在祂体内疯狂冲撞。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而是掺杂了无法言说的庆幸、深入骨髓的酸楚，以及一种名为“克制”的、对祂而言无比陌生的剧烈痛苦。
祂缓缓地、缓缓地跪倒在地，那张残留着布鲁斯气息的披风碎片缓缓落地。卡尔·艾尔，此刻像一个在无尽寒冬后终于窥见春光，却被警告永远不能触碰的囚徒，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哭与笑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