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冷情归途(1 / 2)

清晨,天边刚泛起一层朦胧的鱼肚白,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静谧的村庄,空气中弥漫着乡间特有的清冽草香。苏轻语拖着简单的行李箱,站在村口那条熟悉的土路上。苏家驹,这位将她从八岁稚童抚养至今的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着她的,浑浊的眼里盛满了化不开的不舍与担忧。

“丫头,到了那边…凡事多留个心眼,别委屈了自己。”苏家驹的声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拍苏轻语的手背,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沉的叹息。

“爷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苏轻语努力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用力回握了一下老人温暖而干枯的手,仿佛想汲取最后一点力量,然后深吸一口气,决然地拉开了出租车的门。

车子发动,卷起一阵尘土。苏轻语透过沾着晨露的后窗玻璃,看到爷爷的身影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固执伫立在空旷路口的模糊黑点,直至彻底消失。她闭上眼,将涌上眼眶的酸涩狠狠压了回去,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晋城火车站的候车厅早已人声鼎沸,混杂着各地方言、列车广播和行李箱滚轮的嘈杂声响。苏轻语买好去晋城的车票,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巨大的落地窗外,晨曦正奋力穿透云层,给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

十年了,她终于要回到那个承载着她所有童年噩梦的漩涡中心。

火车呼啸着驶离站台,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低矮的平房、青翠的田野逐渐被越来越密集的钢铁森林取代。钢筋水泥构筑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如同冰冷的巨人俯瞰众生。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高架桥纵横交错,巨大的广告牌上流光溢彩,展示着苏轻语从未接触过的、令人目眩神迷的繁华与欲望。

列车如同一道银色闪电,在高架桥上疾驰,下方是川流不息、如同彩色甲虫般蠕动的车河。 这城市的脉搏强劲而冰冷,扑面而来的喧嚣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与孤寂。她看着窗外飞逝的、已然陌生的风景,将心中那份因离别爷爷和重返故地交织而生的复杂情绪,连同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一并深深压入心底。

晋城火车站,人潮汹涌如海。苏轻语拖着行李箱走出出站口,立刻被鼎沸的人声、混杂的气味和都市特有的燥热喧嚣所吞没。巨大的穹顶下,行色匆匆的人们如同被无形鞭子驱赶的潮水,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她站定,目光在接站的人群中搜寻,最终落在一个举着写有“苏轻语”字样牌子的中年男人身上——那是苏家的司机。

司机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屏幕上是一张苏轻语前一天应苏逸明要求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的少女戴着洁白的蚕丝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清澈若寒潭秋水的眼眸,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天生的灵气和不易察觉的疏离。肌肤胜雪,透着健康的红晕,几缕不听话的青丝从面纱边缘溜出,被风拂起,更衬得她整个人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不染尘埃。

司机抬眼,仔细对比着眼前的真人,确认无误后,脸上堆起职业化的恭敬:“苏小姐,一路辛苦了。我是负责接您的司机,车在这边,请跟我来。”

“嗯。”苏轻语隔着面纱轻声应道,声音显得有些模糊。她沉默地跟着司机走向一辆停在贵宾通道旁的锃亮黑色轿车。

车内冷气开得很足,与车外的喧嚣燥热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有些冻人。苏轻语系好安全带,便沉默地转向车窗。车子平稳地汇入城市主干道的车流。窗外是十年未曾见过的晋城。曾经熟悉的街角小店、老式居民楼早已被高耸入云、造型各异的摩天大楼取代,宽阔的马路如同流动的金属河流,巨大的LEd屏幕在楼宇间跳跃闪烁,播放着炫目的广告和明星影像。行人衣着光鲜,步履匆匆,脸上写满都市人特有的疏离与效率。 一切都变了,变得如此繁华,如此陌生,也如此冰冷。

她闭上眼睛,试图在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旧日的模样,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夜晚……

苏轻语的母亲玉筱竹生下她就与世长辞了,像一朵过早凋零的幽兰,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儿。母亲去世的伤痛还未在幼小的心灵上结痂,父亲苏逸明便以惊人的速度迎娶了秦清漪,还带来了一个仅比她小一岁的女孩——苏轻舞。这残酷的事实像一把淬毒的钝刀,在年幼的苏轻语心上反复切割:原来在她母亲怀着她、忍受着孕育之苦时,父亲的心早已另有所属,而他们竟能将这份背叛掩饰得滴水不漏。

在苏家,美貌与聪慧成了苏轻语的原罪。她越是出挑,继母秦清漪和妹妹苏轻舞的嫉恨就越是刻骨。零食、玩具、新衣服,甚至父亲偶尔投来的目光,苏轻舞总能理所当然地多占一份。苏轻语选择了沉默和退让,像一株在夹缝中求生的幼苗,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光芒。她深知自己失去了母亲的庇护,任性胡闹只会招致更大的风雨,她只想平安长大,安静地活着。然而,她的隐忍并未换来安宁,反而让那对母女视她为软弱可欺,变本加厉。

那场名流云集、衣香鬓影的宴会,成了她童年噩梦的顶点。秦清漪精心策划,指使苏轻舞偷走了宴会主人孙太太那条价值连城、用于炫耀的钻石项链,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了苏轻语晚礼服的口袋里。

当孙太太发现项链失窃,愤怒地将所有宾客召集至金碧辉煌的大厅时,苏轻舞适时地露出了“欲言又止”、“惶恐不安”的神情。在秦清漪“关切”的追问下,苏轻舞怯生生地指向角落里的苏轻语,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附近的人听清:“我…我刚才看见姐姐偷偷进了那个房间…出来的时候好像很慌张的样子…我不知道她是不是……”

一语激起千层浪!鄙夷、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瞬间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小小的苏轻语身上,像无数根钢针扎得她体无完肤。“我没有!我没去过那个房间!”她徒劳地辩解,声音在巨大的议论声中微弱得可怜,带着哭腔。

秦清漪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开始搜身。当那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从苏轻语的口袋中被拽出时,秦清漪尖利刻薄的声音响彻大厅:“好啊!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种!小小年纪不学好,手脚这么不干净!真是丢尽了苏家的脸!” 苏逸明看到项链,脸色瞬间铁青,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几步冲上前,根本不给苏轻语任何解释的机会,扬手就是一记用尽全力的、响亮的耳光!

那一巴掌打得苏轻语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踉跄着差点摔倒。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直钻心底。屈辱的泪水汹涌而出,她捂着脸,泣不成声:“爸爸…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项链怎么在我口袋里的……” 然而,周围那些衣冠楚楚的宾客,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投向她的目光只剩下冰冷的鄙夷、嫌恶和一丝看戏的兴味。

这场闹剧让苏逸明颜面扫地,公司股价应声下跌。盛怒之下,他将年仅八岁、哭得几乎昏厥的苏轻语像丢弃一件碍眼的垃圾般,连夜送回了乡下,丢给了退休的祖父苏家驹。离家的那一天,小苏轻语哭得撕心裂肺,她抱着父亲的腿苦苦哀求:“爸爸,我不走!我错了!我要上学!我要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