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鉴把玩着手中一枚光滑的贝壳,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天下糜烂,非一地一隅之患。高鉴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保境安民。至于兵锋所向,自是戡乱平暴,何处有乱,何处需安,便去何处。陈先生消息灵通,想必也知,如今这世道,固守一隅,终非长久之计。” 他既未明确说要进军山东(青兖),却点出了“非长久之计”,留给对方足够的想象空间,也暗含警告——不要以为我只会待在武阳郡。
陈家主目光闪烁,拱手道:“将军高见,陈某受教。日后若有用得着陈某之处,尽管开口。” 这话留了活口,并未完全投诚,但显然已有所动摇。
高鉴自然不会只待在府中等候拜访。从大年初二开始,他便轻车简从,亲自前往各家回拜。所带礼物不算丰厚,却恰到好处——或是几卷新誊抄的书籍,或是一些军中缴获的精良兵器(象征意义大于实用),更重要的是他亲自登门的态度。
在赵氏庄园,他与赵老太公并坐,虚心请教本地农时水利;在马氏府邸,他看似随意地提及未来商路安全的规划;在陈氏宅院,他更多是倾听,听对方讲述往来山东的见识……每一次回拜,都是一次无声的宣示与拉拢。他展示的不是武力威慑,而是尊重、诚意以及共同利益的愿景。这些豪强们或许各怀心思,但在高鉴这套组合拳下,至少表面上,都已表示出顺从与合作的态度。
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的喧嚣与佳肴的香气,贵乡城似乎沉浸在一片难得的祥和之中。站在郡守府新建的望楼上,俯瞰着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高鉴心中却无半分松懈。魏征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
“主公,各家的年礼都已按例回赠,账目也已厘清。”魏征禀报道。
“辛苦玄成了。”高鉴没有回头,声音低沉,“你看,这满城灯火,可能照亮前路?”
魏征沉默片刻,缓缓道:“灯火可驱散一时之暗,然根基在于薪柴。如今薪柴虽聚,却尚未融为一体,稍有风浪,恐有星火燎原之虞。”
高鉴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冷峻:“是啊,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可惜,这歌舞升平之下,谁知暗藏多少机心?我欲在大业十三年,寻机向东,兵指青兖,打开局面。只是……”
他顿了一顿,目光锐利地扫过城中那些高门大宅的轮廓:“只怕前脚刚走,这看似安稳的后院,便要起火了。”
魏征深深一揖:“主公明鉴。故,攘外必先安内,至少,要让他们不敢妄动。”
“不错。”高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这个年,要让所有人都过得好,过得太平安稳。但也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武阳郡真正的主人。”
大业十二年的最后一天,雪花悄然飘落,覆盖了贵乡城的街巷,也暂时掩盖了所有的明争暗斗与蠢蠢欲动。旧岁将尽,新的一年等待着所有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