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如同冰针刺入脑海,带来一丝不祥的预感。但重伤后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迅速淹没了这丝微弱的警惕。意识再次不受控制地涣散、下沉,重新坠入那片充斥着血腥与杀伐记忆的黑暗深渊。
如此反复,意识在模糊的感知、破碎的记忆和深沉的昏睡之间浮沉徘徊,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时间失去了意义,唯有背后的疼痛和偶尔灌入嘴里的苦涩药汁,提醒着他尚未彻底死去。
终于,在一次最为猛烈、最为清晰的梦境回放中——他看到张金称那狰狞狂笑的脸庞和劈落的鬼头大刀,看到张定澄消失前绝望的眼神,感受到后背那撕裂般的重击——高鉴猛地一个激灵,如同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大口喘息着,彻底醒了过来!
剧烈的动作瞬间牵扯到背后的伤口,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要将整个人再次撕裂的剧痛猛地从后背炸开,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哼,刚刚抬起的头又无力地摔回了硬邦邦的枕头上。
他大口喘着气,努力适应着这锥心的疼痛,过了好一会儿,剧痛才稍稍缓解,变为持续而沉闷的钝痛。他不敢再乱动,只能艰难地转动脖颈,打量起所处的环境。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更像是堆放杂物的仓房。墙壁是粗糙的土坯,没有任何粉饰,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是什么的破烂家什,上面落满了灰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草药味,以及自己身上伤口散发的、难以言喻的气味。身下是一张硬板床,铺着干草和一层粗糙的旧布,硌得人生疼。
光线昏暗,仅靠墙壁高处一个狭窄的小窗透入些许天光,勉强能视物。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房间唯一的那扇门上——一扇看起来颇为厚实的木门。门紧闭着,而最让他心头冰凉的,是门下缝隙中透出的光线,被一道明显的阴影阻断了一部分——那分明是有人站在门外!
而且,仔细看去,门板上似乎还挂着一把沉重的铁锁!
为什么治伤,却又上锁?为何门外还有人看守?
难道……不是得救,而是被俘了?!落入了张金称的手中?!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四肢百骸都透出一股寒意。是了,若非被俘,何须锁门看守?可若是被贼军所俘,为何又要给自己治伤?张金称部下那些杀红了眼的贼兵,怎么会对一个官军手下留情?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般涌上,但背后的剧痛和虚弱的身体让他无法深入思考。此刻,任何多余的挣扎和反抗都是徒劳,甚至可能招致更坏的后果。
他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论身处何地,现状如何,至少现在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先躺着,养伤。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无数疑问,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感知身体的状况和倾听门外的动静上,如同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重伤之下,默默地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的处境,等待着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