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拂晓,天色如铅,寒意彻骨。
高鉴身着一套便于行动的深青色胡服,外罩一件半旧的风尘斗篷。行囊简洁:几件换洗衣物、少许干粮、水囊、火折,以及用油布仔细包裹好的潞党参和那几卷《玉台新咏》。马鞍旁悬着一石力角弓与胡禄,腰侧并非文人佩剑,而是一柄形制狭长、略带弧度的环首刀,刀柄以麻绳紧密缠绕,便于把握。李世民所赠青玉符,贴身藏于胸前。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牵着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院。晨光中的大兴城渐渐苏醒,坊门开启,车马渐多。他刻意避开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选择从延兴门出城。守门的兵卒懒洋洋地查验了过所(通行凭证),并未过多留意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士子。
晨雾浓稠,官道两旁衰草凝霜。离城十里,人迹渐稀,唯闻马蹄叩击冻土的沉闷声响,以及远方渭水冰裂的细微咔嚓声。他控着马速,目光如鹰隼般巡梭前方道路与两侧枯寂的原野。
一个多时辰后,地势渐起。平坦沃野被起伏的丘陵取代,官道如灰白死蛇,蜿蜒钻入两片林木凋敝的坡地之间。枯枝嶙峋,直指苍天,风声过处,呜咽如泣。
一踏入这段峡道,高鉴心头警兆骤生!
太静了。
连风声都仿佛停滞,唯有枯叶偶尔坠地的脆响,反而衬得四周死寂得令人窒息。坐骑不安地喷着白汽,蹄声踌躇。
高鉴猛地收紧缰绳,犀利的目光急速扫过两侧陡峭的土丘和密匝匝的枯树林。阳光惨白,勾勒出枝桠狰狞的剪影。
不好!
他毫不迟疑,双腿猛夹马腹——
“嗖——!”
一道撕裂布帛般的尖啸,自左侧林深处爆起!速度快得骇人!
高鉴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千锤百炼的本能压倒思考!他根本不及辨向,整个身体如遭重击,猛地向右前方全力扑跌,顺势滚鞍落马!
“夺!”
一声闷响,一支尾羽漆黑的狼牙重箭,狠狠凿入他方才所坐之处的鞍桥!木质鞍桥瞬间炸裂,箭杆没入极深,尾羽因巨力而发出死亡般的嗡鸣!
“咴咴——!”骏马惊惶人立!
杀机接踵而至!
“嗖!嗖嗖!”
又是三支利箭,呈品字形自左侧不同方位尖啸而来,角度刁钻,彻底封死他落马后的所有闪避空间!
高鉴落地后毫不停留,身体如受惊狡兔,向着右侧冻硬的地面连续疾滚!动作狼狈不堪,斗篷被枯枝撕裂,却险之又险地与那追魂箭矢擦身而过!
“咄!咄!咄!”三支利箭几乎是追着他翻滚的身影,接连深深钉入他身旁冻土,箭羽剧颤!
但他的坐骑却再无侥幸!一支箭贯穿马颈,另一支撕裂马腹!滚烫的鲜血泼洒在枯草冻土上,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
剧痛使得牲口发出绝望悲鸣,疯狂扬蹄扭动,最终轰然侧倒,四肢抽搐,血沫汩汩涌出。
高鉴的心瞬间沉入冰窖!坐骑被杀,退路已断!
“给我上!抓活的!小爷要亲手把他剁碎了喂狗!”
一个尖利亢奋、带着稚气却充满怨毒的声音,从左侧土丘上骤然响起,打破了死寂!
高鉴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刀子般割向声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