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啥!”李凤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女儿,声音嘶哑低沉,却字字如铁,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省城的路——宽!”
“省城的天——高!”
“带着春丫——好好走!”
“家里——有你哥!有你嫂!”
她枯黑的手指,极其用力地、指向灶房的方向,又猛地指向吉普车!
“常写信——!”
“报平安——!”
“听见没——?!”
“呜……”王小芬死死咬着下唇,枯黄的脸因为巨大的悲伤和强忍的哭泣而扭曲变形,深陷的眼窝里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她看着风雪中母亲佝偻却挺直的脊梁,看着那双浑浊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不舍和一种被强行推开的委屈,像两把钝刀子,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娘……我……我……”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
“上车!”李凤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威严!枯黑的手再次抬起,作势欲推!
王小芬浑身一哆嗦!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委屈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服从淹没!她猛地一咬牙,枯黑的手死死攥住车门框,用尽全身力气,抱着还在抽泣的春丫,钻进了吉普车后座!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凛冽的风雪和母亲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哇——!”春丫的哭声在密闭的车厢里骤然放大!
“姥姥——!我要姥姥——!”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小脸紧贴着冰冷的车窗玻璃,小手用力拍打着,泪眼婆娑地望着窗外风雪中那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
陈建国深陷的眼窝里,翻涌着巨大的波澜。他枯黑的手,用力握了握王大柱和王六子的手,又深深看了一眼风雪中岳母佝偻却如山般挺立的身影,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猛地转身,拉开驾驶座车门,钻了进去。
引擎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吉普车排气管喷出一股白气!车轮碾过冻硬的土路,卷起雪沫子,缓缓启动!
“姥姥——!姥姥——!”春丫带着哭腔的尖叫声,透过紧闭的车窗,依旧清晰地刺破风雪,扎进每个人的心窝!
李凤兰平静地注视着那辆缓缓驶离的吉普车。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锐利如刀的光芒,在车轮碾过雪地的“咯吱”声中,渐渐沉淀下去,重新化作深不见底的平静。风雪卷起她花白的鬓发,抽打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她枯黑的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双深青色的千层底布鞋。
吉普车越开越快,卷起的雪沫子越来越浓,渐渐模糊了车窗后那张哭喊的小脸,也模糊了那个身影。
直到吉普车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在屯口土路的尽头,卷起的雪沫子也渐渐平息。
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叹息声也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