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陷的眼窝里,那点贪婪和眩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洞穿一切的锐利和嘲讽!他枯黑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那张薄薄的合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目光不再是之前的震惊和茫然,而是像两把磨得雪亮的剔骨尖刀,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直直刺向柳眉那张浓妆艳抹、写满得意和虚假的脸!
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清晰地向上扯起一个冰冷的、带着巨大嘲讽的弧度。
“柳眉同志……”王六子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摩擦,带着一种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的力道,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寂静的堂屋里,“装啥港腔呢?”
他顿了顿,枯黑的手指捏着那张合同,轻轻掂了掂,仿佛在掂量一块破抹布的分量。
“当年……骗我那半斤粮票……说要给你娘抓药……”
“那会儿……”
“你嗓子……可比这脆生多了!”
“轰——!”
柳眉脸上那志在必得的、带着施舍般的笑容,瞬间僵死!如同被泼了一盆滚烫的沥青,迅速凝固、龟裂!深陷的眼窝里(厚厚的眼线也遮不住那骤然放大的瞳孔),那点得意和狡黠被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彻底淹没!鲜红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涂着口红的牙齿,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整个身体像被瞬间抽空了骨头,僵在条凳上,连翘着的二郎腿都忘了放下来!
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锅里炖肉“咕嘟咕嘟”的翻滚声,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凝固的尴尬。
王六子枯黑的手指一松。
那张印着烫金大字、盖着鲜红印章的“合同”,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轻飘飘地、打着旋儿,落在了油腻腻的榆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