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福利还行,年底发了半斤白糖两斤挂面。”
“嗯。”喉咙里“嗬嗬”作响。
“听说县里新开了个针织厂招工,要求初中文化。”
“嗯。”声音嘶哑破碎。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王四喜枯槁身体筛糠似的抖得更厉害。他枯槁手无意识摩挲破棉袄膝盖上那块磨得发亮的补丁,深陷眼窝里写满巨大紧张和深不见底的茫然。他枯槁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嗬嗬”作响像卡了根滚烫鱼骨头。一股混杂巨大憋闷和深不见底冲动的冰冷岩浆瞬间冲垮他所有克制。他枯槁头颅艰难沉重抬起。
布满血丝眼睛缓慢艰难抬起,缓慢艰难地对上周老师那双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困惑的眼睛。
他枯槁嘴唇剧烈哆嗦着喉咙里“嗬嗬嗬”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好半晌他才艰难犹豫小声地,带着深不见底迟疑和近乎本能的期冀,喉咙挤出几个破碎带着浓重鼻音和一丝羞涩的字:
“你看《红岩》吗。”
这话像一颗裹着冰碴子的石子猛地投进死寂空气里,瞬间激起无声涟漪。
周老师圆润脸上那点平静瞬间凝固,那双带着审视的眼睛猛地一缩写满难以置信的错愕和深不见底的茫然。她枯槁嘴唇细微张开,缓慢困惑地重复:
“什么岩。”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钝刀子猛地捅进王四喜心窝里,捅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捅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捅得他枯槁身体猛地一哆嗦像寒风中残烛。
他枯槁头颅缓慢沉重地深深埋了下去,死死抵在油腻桌面上。布满血丝眼睛死死闭上,滚烫泪水像决堤洪水汹涌而出砸在油腻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湿印。喉咙里发出压抑像受伤野兽般带着浓重哭腔的呜咽声,那呜咽声里混杂着巨大的屈辱、深不见底的失落和近乎崩溃的绝望。
周老师圆润脸上那点错愕瞬间褪去,随即被深不见底的尴尬和不易察觉的鄙夷取代。她枯槁手缓慢端起粗瓷碗,优雅小心又抿了一小口浑浊茶水随即缓慢放下。她枯槁嘴唇缓慢翕动一下,声音不高带着公事公办的平静和一丝深藏的疏离:
“时间不早了,我下午还有课,先走了。”
话音未落,她枯槁身体迅速站起,动作带着深不见底的利落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她枯槁手迅速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红格子围巾迅速围在脖子上,动作带着深不见底的急切和近乎本能的逃离。
随即,她枯槁身体迅速头也不回地朝着茶馆门口快步走去,动作带着深不见底的匆忙和深藏的狼狈,眨眼就消失在门外刀子似的寒风和飞扬尘土里,只留下一股淡淡混合廉价雪花膏和肥皂味的清冷气息在沉闷空气里飘散发酵。
王四喜枯槁头颅依旧死死抵在油腻桌面上,布满血丝眼睛依旧死死闭着,滚烫泪水依旧汹涌而出砸在油腻桌面上洇开一大片深色湿印。喉咙里依旧发出压抑像受伤野兽般带着浓重哭腔的呜咽声,那呜咽声在死寂茶馆里低低沉沉回荡。
茶馆里,劣质烟叶燃烧的“滋滋”声和汉子们低低的咳嗽声依旧在沉闷空气里低回。王四喜枯槁身体筛糠似的抖像寒风中残烛,在油腻桌面上无声哭泣。那本磨得卷了边封面都掉了的《红岩》,此刻正静静躺在他破棉袄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