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得他天旋地转！
劈得他……不顾一切！
早饭的号子声在河滩上回荡。孙卫东胡乱扒拉了几口苞米茬子粥，像吞了块烧红的烙铁！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那点惊悸和后怕还未褪尽，又添上了一层深不见底的……焦灼和……一种……近乎决绝的……迫切！！
他手极其缓慢地、极其郑重地，从贴身衬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沓叠得整整齐齐、带着体温和汗渍的……汇款单存根。每一张存根上，都清晰地印着收款人的名字和地址——一个远在千里之外、他从未见过面、却像噩梦一样缠绕了他十几年的名字。汇款金额从最初的几块钱，到后来的十几块、几十块……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死死勒在他脖子上！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手死死攥着那沓汇款单存根！指关节捏得发白！青筋暴凸！像盘踞的老树根！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破风箱漏了窟窿！！一股混杂着巨大的屈辱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愤怒！像冰冷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烧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他头颅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河滩上那片惨淡的日头光里！眼神深处闪过一丝近乎悲壮的决断！
他要把这一切告诉她！
把那个深埋心底十几年的秘密和屈辱！
告诉她！
晌午。河滩上寒风依旧凛冽。惨淡的日头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在冻硬的泥地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靠近李家地头的那片河滩边，几丛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沙”的声响。
王小梅枯树枝般的身子佝偻着，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冻硬的泥地，朝着自家那片晾晒酱块子的架子走去。清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深陷的眼窝深处，那点愁绪和不安似乎更深了一分。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年轻的心上。她枯树枝般的手无意识地揪扯着破棉袄的衣角，指关节捏得发白。
就在这时。
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
像棵移动的青松！
一步！
一步！
沉重地！
踩着冻硬的泥地！
“噗噗”作响！
朝着她！
走了过来！！
是孙卫东！！
他枯树皮似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写满了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他高大的身体站得笔直，像一杆插进冻土的标枪。但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王小梅枯树枝般的身子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瞬间瞪圆！清秀的脸上“腾”地一下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心口那只小兔子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撞得她肋骨生疼！她枯树枝般的手死死攥着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肉里！渗出血丝！喉咙里“咕噜”一声！像吞了块滚烫的烙铁！
她下意识地想转身跑开！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冻硬的泥地上！动弹不得！深陷的眼窝低垂着！死死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巴的破棉鞋尖！不敢抬头！
孙卫东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站定。惨淡的日头光在他黝黑的脸膛上投下坚毅的轮廓。他嘴唇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声音嘶哑，不高，却像冻透的铁块砸在冰面上，带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沉重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真诚：
“小梅同志……”
“昨晚……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
这话！
像一道裹着暖流的闪电！
猛地劈进王小梅心湖里！
劈得她浑身剧震！
劈得她天旋地转！
劈得她枯树枝般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喉咙里“嗬嗬”作响！
像破风箱漏了风！
半个字也吐不出来！